绛月看在眼里,心知这姑娘必定来历不凡,一发不敢怠慢。 晚词向衣柜里挑了几件女装,松了裹胸,对着穿衣镜一件件试,问绛月好不好看。绛月看得眼花缭乱,都说好看。 晚词噗嗤笑道:“你怎么跟我以前的丫头一样,只会说好看。” 绛月撇了撇嘴,故作委屈道:“奴和之前的姐姐都是说实话罢了。” 晚词见她乖觉,说话做事都有分寸,早已好奇,道:“你服侍过别人么?” 绛月道:“以前在官邸做事,后来老爷犯了事,奴被吕姑娘买了下来。” 想是抄家了,奴婢都拉出来贩卖。晚词不再多问,最终穿着织成团凤的绛色纱衫,泥金簇蝶东坡缛绣裙,坐在镜前梳妆,等待十一娘的到来。 她将胭脂点在唇上,细细地勾画,端详镜中容颜变得鲜亮,忽觉自己像个等待情郎的少妇,转而为这样奇怪且不贞的念头笑起来。 天黑后,章衡往她那里去,一路避人耳目,偷情似的。虽是迫不得已如此,他渐渐也苦中作乐,想偷情的快乐大概不在于要得到什么好处,只在于这种别样的感觉。 晚词等得无聊,坐在屋里弹琴,琴声如水,泠泠流入门外人耳中。他站住脚,听了一会儿,轻轻地掀开帘子,只见灯枝璀璨,佳人盛装,相映成辉。 晚词见他来了,按住弦,在琴声余韵中趋步走近他,笑道:“姐姐吃过晚饭了么?” 她浑身上下艳光四射,章衡目眩神迷,毫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已被她拉到桌旁坐下,面前递了一杯热茶。 “我怕姐姐没吃,厨下热着菜,马上就来。” “妹妹有心了。”章衡终于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吃了口茶,道:“今日面圣,害怕么?” 晚词道:“原本有些怕,走到崇政殿外,忽然不怕了。前几日,我见了许多故人,我想连他们都认不出我,皇上又怎么样呢?” 章衡笑道:“妹妹一向胆识过人,换做别人,恐怕连诈死都不敢。” 晚词亦笑道:“论胆识,姐姐才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过去。” 一条贼船上的两个人互相恭维一番,绛月端着饭菜来了,晚词夹了一块糟鲥鱼放在他碗里,道:“昨日有人送了一尾鲥鱼给我,这东西不常见,红糟吃最好,姐姐尝尝。” 章衡最不喜欢吃鱼,做得再好都嫌有股腥气,但看着她笑语生香,漫说是鱼,就是毒药也生受了。 晚词摇着素纱团扇,坐在对面看他吃,忽问道:“姐姐,我现在较昔日哪个美?” 章衡道:“其实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硬要说哪个美,昔日妹妹郁郁寡欢,自然不及现在容光焕发。” 晚词笑了笑,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数日后,殿试结果宣布,章衡举荐的严玉辉得了榜眼,晚词得了第七名。去国子监领进士袍服时,晚词看见蒋司业,父亲致仕后,蒋司业便继任了祭酒一职,如今已经两鬓花白了。 昔日国子监众师长中,只有他知道她是女儿身,明里暗里帮衬不少。晚词与他寒暄几句,换了衣服,赶赴琼林宴。 街道两旁挤满争看新科进士风采的人,万众瞩目中,晚词头戴进士巾,穿着深蓝圆领大袖,策马而过,神采飞扬,真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每年琼林宴,天子都会召一些官员作陪,大多是六部五寺的堂官还有翰林院的学士,今年章衡也在其列。晚词一进琼林苑,便从一群人中发现了章衡。别人都蓄着胡须,看起来老成庄重,独他一个颌下无须,且肤白异于常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宴席上,天子以一道莼菜汤为题,命众进士作诗。这题目出得生僻,众人寻思之际,晚词吃了两杯酒,一时忘情,提笔挥就。 空川日暮夜云层,烟景无心问武陵。为有春风轻鹤浦,缘寻秋味暗鱼罾。 江篱自爱陶彭泽,樽酒探思张季鹰。江湖粗有莼可羹,何必石崇虀韭萍。 小太监呈给天子,天子不看则已,一看龙心大悦,欣然拍案道:“此诗极佳!”先递给旁边的太子,太子看毕,亦十分称赞,又传给众官员阅览,无不点首道好。 状元郎见此情形,急忙写了一首出来,其他人也纷纷有了。天子一一看过,笑道:“终不及范宣所作。”即命内侍取端溪御砚一方、彤管兔笔十枝赏与晚词,又亲自从托盘中挑了一朵宫花与她簪戴。 晚词谢了恩,退回座位,不自觉地转头向章衡看去。章衡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遇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