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捏了捏眉心,将手里的书卷随意一拢,扔进案边青瓷大瓮里,站起身,在房中漫无目的地来回转圈踱步。 转到第八圈,他忽然茅塞顿开。 非是他对沈氏有什么男女之情,只不过他们毕竟做了十二年夫妻,早已习以为常的那个人。 如今乍然见她与别的男子眉来眼去,是个男人都不会舒坦——他只是不能免俗罢了。 可是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并不能缓解他心头的郁闷。 尉迟越正兀自生着闷气,忽然有宫人入内禀报,飞霜殿的黄门来传话,道郭贤妃的头风病犯了。 郭贤妃罹患头风病多年,隔三岔五要犯一犯。 至于究竟有什么症状,发作起来有何征兆和规律,连尚医局的医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而言之,这病症没给郭贤妃造成多少痛苦,倒是与了她许多方便,故而宫人黄门私下里称之为“便宜病”。 尉迟越自从三月三寻芳宴之后,就知生母的便宜病要择个良辰吉日犯一犯。 果不其然,又叫他料准了。 尉迟越今日没什么闲心去听生母絮叨,正想叫人送棵人参灵芝敷衍一二,第二个传话的黄门到了,与前一个刚好前后脚。 尉迟越心知今日躲不过这一遭,只得打点起精神,命人备车马。 第9章 婚事 从东宫到后妃所居的蓬莱宫,差不多要穿过小半个长安城。 尉迟越出门时是薄暮时分,到得郭贤妃的飞霜殿时,天色已经擦黑。 宫室中灯火通明,宫人、内侍、尚医局的医官、药童进进出出,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众人见了太子殿下纷纷驻足行礼,尉迟越一副忧心忡忡的孝子模样,脸色凝重地询问郭贤妃的病情,实则并不担心。 郭贤妃哪次“便宜病”发作都是这么劳师动众,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尉迟越拾级而上,举步向生母寝殿走去。 宫人打起帘栊,一股混合着药味的浓郁薰香扑鼻而来。 尉迟越被薰得不自觉偏了偏头,尽量屏住呼吸,大步流星地朝着生母的卧榻走去。 郭贤妃病病歪歪地靠在隐囊上,隔着云母屏风看见儿子的影子越来越近,慌忙扶一扶蓬松的鬓发,捧着心口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也不知她犯的是哪门子头风,总是与咳疾一并发作。 尉迟越腹诽,面上却不显,绕过屏风,向生母行了个礼,满面忧色道:“不知母妃抱恙,儿子来得迟了。” 郭贤妃屏退宫人,捏紧手中的帕子,微微蹙起柳眉,未及开口,眼眶先已红了:“三郎,阿娘怕是看顾不了你多久了。” 尉迟越对生母的危言耸听早就习以为常,他今日心烦意乱,实在没什么心情给生母捧场,不过还是按捺住烦闷,耐着性子道:“母妃吉人天相,定能长命百岁,切勿多思多虑,免得劳心伤神。” 郭贤妃扶着太阳穴,幽幽地探了口气:“叫我如何能不多思,如何不多虑!自己怀胎十月,拼死拼活生出的孩儿,如今要娶妇了,我这做母亲的却连半句话也说不上……” 她边说边揪紧衣襟,痛心疾首道:“全怪我自己不争气,骨肉分离也不敢置一词!” 尉迟越耐着性子道:“儿子全须全尾地在此,何来骨肉分离之说?” 当年尉迟越五岁,正是最闹人的年纪。郭贤妃刚产下七皇子,又要赶紧恢复身子固宠,压根没空搭理她。 而张皇后无子,储君之位虚悬,郭贤妃便绞尽脑汁,在皇帝跟前吹了无数枕边风,这才把儿子塞进中宫,由皇后亲手抚养。 如今到她嘴里,却成了皇后拆散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