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扩散的话,这种症状可能会加深……所以两种方案,最终得您自己做决定。” 周靖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吐字不清、神志浑浑噩噩,就不由得不寒而栗。 “所以必须得开刀?” “开刀比保守治疗要好。”医生犹豫一下,特别提醒周靖,“但化疗过程是很痛苦的,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 “没办法。缠绵病榻本身就带着无法避免的痛苦。” 后来周靖请专家为他制定了治疗方案,又预约了最好的大夫给他来做手术。然而在手术之前,那个医生无意之间说出的那句话,总是反复在周靖心头徘徊不去。 ——没办法,缠绵病榻本身就带着无法避免的痛苦。 周靖很难不想到云婉,他的妻子,他曾经以为已经死去,但其实并没有,最后得知消息以后,终不能失而复得的女人。 他这一生心狠手黑,敢想敢做。一直以来的经验都告诉他,只要把一件事情做到极处,做到最绝,就不必再承受那件事情带来的恶果。 然后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商业对手狗急跳墙,他的妻子和女儿葬身于滔滔江水之下,这是报应扇在他脸上的第一记耳光。 后来周靖渐渐从丧妻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他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底细不明的女生有了太多的牵扯,而那个女生在他看来,无论是背景、做事风格还是性格,都不适合留在自己儿子身边。 于是周靖就去亲自处理了。 然而那个女孩子是云飞镜,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是命运打在他脸上的第二记耳光。 而现在,他身患重病,即使能争取到最好的治疗,只怕也活不过三年五载,余生肉眼可见地将付诸于病榻之上。 他会接受化疗,为了留住最后一口气,也为了无限地拉长和死亡的距离,他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折磨,或许厌烦到生不如死也不一定。 想起被自己立了衣冠冢的妻子,想起自己后来查到的,关于云婉的身体一直都很差的消息,周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难掩的恐惧。 这算什么,来自过去的嘲弄吗?还是时光里上下颠倒的报复? 都说事不过三,因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老天要顺势收走他的性命? 周靖仰躺在床上,厚厚的一沓检查报告正收在他的床头柜里。想起那些医生们含糊其辞的推论,无济于事的安慰,以及ct片上那偌大的一块阴影,周靖只觉恐惧如同潮水一般,从床底悠悠地涨上来,从脚底板开始,渐渐地漫过他的口鼻,把他彻底淹没。 面对注定充满痛苦的疾病和死亡,周靖感到深深的心悸。 周靖想到他的财富,也想到他一手创建的商业帝国。 他太留恋这个桃红柳绿的人间,简直无法想象不能再执掌手里的权利,再不能坐在资本的宝座上呼风唤雨是什么感觉。 而一想到自己会因病变得衰弱,头脑变得迟钝,化疗的副作用会让自己的头发大把地脱落、严重的胃肠反应也会令他滴水难进。除此以外,他的皮肤上也许会生起大块大块的溃烂,比年轻时遭受的臭虫叮咬更加骇人…… 周靖的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 此时房间里四下无人,因此他脸上毫无遮掩地浮现出纯粹的畏惧。 周靖不自觉地喃喃道:“我想活……” 只是他不知道,当年云婉曾经用骨瘦如柴的五指紧紧地扣住云飞镜的手。这个伟大的母亲没对云飞镜喊过疼,她那因回光返照而亮起的双眼,无声而留恋地徘徊在云飞镜的眉目间。 ——我想活。云婉的眼睛也曾经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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