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间不再有刚才的镇定,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此生至此,不再有任何牵挂。 部分特警从房间里撤出,萧遇安问:“能自己走?” 楚信身体缓慢下滑,右手捂住胸口,冷汗越来越多,唇角却极其缓慢地牵起一丝笑。 一名刑警问:“萧局?” 萧遇安说:“马上送医。” 警车疾驰,在阴冷的道路上穿行。 秋天很有意思,在城市与山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城里,天冷了,大多数人会穿上深色厚衣,一眼看去,街上全是乌鸦一般黑压压的人群。山里,冷空气却将林子装点得五彩斑斓,宛如热烈的仙境。 楚信死死按着胸口,侧头看着窗外流动的色彩。 它们像彩虹一样,绚烂得刺眼。 眼尾温热,像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淌过。 是眼泪吗? 楚信想抬起手,抹一抹眼尾,让这些温热的液体不至于与冷汗混为一体。可他一只手压着胸口,另一只手如被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起来。 窗外的色彩有些模糊了,他用力眨眼,好让视线变得清晰。 可是没有用,看不清了,耳朵也好像被堵住。 他张开嘴,用力地呼吸,胸膛烫得像即将炸裂、融化,连手掌也被烫伤。 他感到车里似乎有人在叫他,但这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他想,死亡的感觉,也许就是这样。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楚信在浓墨一般的黑暗中睁开眼,酸胀的眼睛被明亮的光芒刺得发痛。 这是一间堪称富丽堂皇的房间,衣着华丽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正摇摇晃晃地唱着歌。 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庞,这张面庞为她招来的却是纠缠终身的噩运。 此时,她面容憔悴,即便是最昂贵的珠宝,也无法驱散她眼中的阴郁。 楚信知道,那是她的母亲林喜,那个襁褓里的孩子是他自己。 林喜继续唱着歌,婴孩正在安睡。 不久,林喜将婴孩放在小床里,摸着婴孩稀疏的头发,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婴孩本来不该有记忆,但楚信自打记事,就时常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这是他的母亲,唯一对他唱过的歌。 他生在冬邺市最富有的家庭,楚林雄能够给予他一切想要的东西,唯独不能给予他一个母亲。 在他很小的时候,林喜被困在楚家,那是他这一生仅有的与母亲共度的时光。 后来,当楚林雄不再拘禁林喜,林喜便像根本没有他这个儿子一般,慌不择路地逃离。 他没有妈妈。 他的妈妈不要他。 他的妈妈恨他,就像恨他那罪恶的父亲。 从小,他就受到心脏病的折磨。医生说,他也许活不了太久。 画面转换,楚信看到婴孩变成了小男孩,又变成苍白的少年。这漫长的时光里,从来没有一个人陪伴着少年。 少年身体不好,在接受治疗的同时,还必须习武。楚林雄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他的身体素质。 楚信唇角扬起一丝苦笑。 最折磨他的其实从来不是病魔,而是孤单。他过着外人眼中无可挑剔的生活,仆从成群,还有侍卫,只要他愿意,饭菜都会直接喂到他口中。 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过。 他总是想,我为什么没有妈妈?我的亲人为什么不要我? 成年后,他成了楚氏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人,楚林雄带着他出席各种商业场合,一时间,他的风头盖过了楚林雄的四位继承人。 可他的心脏也一年不如一年,撑到26岁,似乎再也走不下去了。 他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可遗憾。 对生命,他向来感觉不到多少眷恋。孤单早就在他骨血里投下洗不掉的阴影,一个孤单的人,并不惧怕死亡。 但楚林雄却告诉他,我不会让你死。 是要做心脏移植手术吗? 久病成医,楚信对心脏病的了解,不比医生少。明白病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唯有做移植手术能够延续寿命。 不过移植手术风险很高,有人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有人在强烈的排异中苟且偷生两三月。即便被上天眷顾,能够活过十年的心脏移植患者也不多。 若要问内心,楚信并不想做这个手术。但楚林雄坚持要做,已经在国外确定了一支医疗团队。 他没有什么求生欲,但也懒得反抗楚林雄,比起与楚林雄争执,他花了更多时间思考——为什么要去国外做手术。 b国的移植水平并不比国内高多少,b国医生能做的手术,国内医生一样能完成,再不济,楚林雄完全能将b国的团队请到国内,省得他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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