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就看见曲夫人坐在窗下的玫瑰椅上,明明是端庄仁慈的笑容, 偏偏一只手臂撑在一旁的小几上, 握着帕子的手不经意地扶着鬓角, 仿佛十分伤神,却不得不在小辈面前强颜欢笑。 这样的手段冉念烟也用过,自然不陌生,到最后才明白,别人不是有眼无珠,被骗过的人不过是心甘情愿被骗罢了。 不待她行礼,曲夫人先道:“盈盈来了?柳莺去取些茶水点心。” 冉念烟依言落座, 和曲夫人这等聪明人相处没必要虚与委蛇,说得越多越引起对方的猜疑, 不如单刀直入。 “舅母,刚刚宁家公子来过了?” 曲夫人苦笑一声, 道:“是泰则告诉你的吧。” 冉念烟点点头,又摇头, 道:“表哥是找我说了些宁家少爷的坏话,不过在这之前, 我从南府回来,路上正遇见宁家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不是我格外留心,只是与他同行的是几副生面孔,又操着南方话,看样子是南府的哪路亲眷。” 曲夫人警觉的眼中精光一闪。 冉念烟装作没看见,继续道:“而且,舅母知道泰则表哥为什么找我诉苦吗?” 曲夫人笑道:“这家里就你肯耐下性子听他的疯话,安则宝则才不理会他。” 冉念烟权且当做恭维,面上一红,道:“舅母谬赞了,可是这回……”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眼神里却平添一抹忧色。 “泰则表哥只能找我诉苦,因为昨天我们二人都被宁家公子言语相讥,徐、宁两家毕竟有婚约在,自家人相争终究不是体面事,只能和原本就知情的我发发牢骚。舅母常说泰则表哥粗心,可我们兄弟姐妹间都知道这不过是舅母自谦罢了,表哥心思极缜密,不过是有容人之量,不和糊涂的人计较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曲夫人只能道:“这孩子的确心善,什么恶言恶语都是到他那里为止,再不外传,宁家公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同我说说,若真是他言语出格,我是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 冉念烟面露难色,道:“原话我也不会说,大概是在棋盘上胜了他一局,他就说咱们徐家仗势欺人。” 曲夫人道:“原来是意气之争,让他三分也就是了。” 冉念烟摇摇头,道:“不止这些,他还叫希则表哥跪下道歉,说了极肮脏的浑话,我是没太听懂,只是看两位表哥的脸色,想必很不好听。” 听到最令她骄傲的长子的名字,曲夫人脸色一沉,道:“这就不应该了。” 冉念烟继续道:“后来听柔则姐姐说,兴许是宁家高傲,并不中意这段姻缘,可我想不通,宁家不满意和南府的婚事,何必来北府胡搅蛮缠,南北两府好歹是一家人,疏不间亲,岂能因为宁家坏了几代人的和气,他们这么做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番话让曲夫人一身冷汗。 她之前不知道宁家和南府的纠葛,如今看来,婚事不成,亲家变仇家,倘若她为了宁远之的事兴师动众,难免在南府众人心头落下一个六亲不认、吃里扒外的把柄,她又不是宗妇,风光的事太夫人和嘉德郡主,落人口的却是她,实在不值。 何况徐衡还在,嘉德郡主也不敢把徐夷则怎样,爵位也不会因这件事落到希则身上,她何必损人不利己,多此一举? 柳莺端来茶水点心,曲夫人正不知该怎么接冉念烟的话——童言无忌,说得多了,被她胡乱传出去,言语间总会有偏颇,正好趁机招呼她用点心。 冉念烟看着汝窑瓷盘里莲蓉馅的千层荷花酥,笑称方才用过午膳了,在曲夫人的挽留声中告辞。 她知道,曲夫人接下来就要迫不及待地派人探查今天送宁远之去南府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是多留些时间给她吧。 因为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 冉念烟没急着回房,而是先去了荣寿堂,外祖母每年春末都要犯风疾,最是耗人心神,须得足不出户、避风避寒,见外祖母并不知道外面的事,她才有心思回到梨雪斋。 徐泰则还在原处等她回来,略带几分愧疚地看着她,道:“我娘没有为难你吧?” 冉念烟道:“没有,我想她不会去找嘉德郡主了。” 徐泰则惊讶道:“什么?” 冉念烟奇怪地看着他,道:“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既然不信我能做到又何必求我去?” 徐泰则慌乱地在她面前踱步,道:“我没想到你真能说服我娘,让你去不过为了是拖延时间,好方便我行事。” 冉念烟秀眉微皱,道:“亏得我相信你,结果是被你算计了,你私底下做的是什么勾当!怕牵连徐夷则,就不怕败露了牵连我吗?”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