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氏自然知道自己看起来愁容满面,也不硬撑着,道:“这还是知道要见你,特意梳洗了一番呢,之前真个是发如飞蓬、囚首丧面。” 徐问彤见她还能自嘲,稍微放宽了心,对刚回到身边的女儿道:“去看过你表哥了吗?” 冉念烟点头道:“去过了,遇上了恒则表哥,说没什么大碍。” 毕氏看了女儿一眼,暗中赞许她没在外人面前说不该说的话。 徐问彤道:“如今丰则虽伤着,可嫂子也别灰心,听说周太医来了,这伤是迟早要好的,何况柔则这么听话,有她在身边陪着也好替嫂子分忧。” 毕氏道:“柔则是孝顺孩子,可我的丰则何曾不孝顺,我也不指望他为官作宰,只求阖家安泰、共享天伦罢了。可咱们偏偏摊上这样的祸事,希则倒是有福的,好巧不巧害了一场急病,就把这祸避过去了。” 即便是呆子也能听出,毕氏这一番委委屈屈的说辞是在旁敲侧击地埋怨徐衡隐瞒消息。 徐问彤心说我来南府为的就是这个,大哥二哥不好出面,四弟又是那样一个暴脾气,母亲毕竟是长辈,怎么好到侄子、侄媳妇面前说项,想来想去,只有自己最适合出这个头,一来同是女眷,方便委婉说情,二来毕氏脸皮毕竟比她丈夫和软些,徐征那个脾气阖家上下谁不知道?只怕比北府的四老爷还执拗些,遇着他,活水都要被他堵成死水,何况事关他的独子,必定是这厢伏低做小、软语温言,徐征那厢几句狠话撂下,一点面子都不留,不欢而散。 因此,她也不动气,由得毕氏作兴,只把进来徐丰则从昏迷不醒到卧床不起的可怜状一一道来,徐问彤暗暗记在心里,也没空同情,一直吊着精神,准备安抚毕氏的说辞。 待毕氏说累了,命丫鬟看茶,徐问彤主动捧过茶杯,看过汤色,果然杏绿清亮,道:“这是前儿宫里下来的龙井?嫂子最近必定火浮,不该喝这个,我叫紫苏送两块云南的茶饼好了,很多人喝不惯,我觉得味道还好,难得的是能养身,嫂子喝喝看,看不上的话送人也好。” 毕氏自然听说过这种茶饼,也知道它的精贵,听说长在深山里,要靠人一步一步走着运出来,再用快马驮着跑过大半个大梁才能抵达京师,一寸的价格堪比寸金。 见徐问彤说的诚恳,也真像是愿意替自己分忧的,毕氏心里松动了几分,再一想,徐衡做过的事,她也未必知道,既然好情好意地来了,还能拿着扫帚赶人不成? 因而脸色缓和下来,道:“我说这些,不是在怪你。” 徐问彤道:“我知道嫂子的苦衷,大哥没把事情和家里说清,我娘也教训了他,就连我这做妹妹的心里也埋怨,他们起事,偏偏把我们母女俩围在院子里,防贼似的防着,就是怕我们把消息透露出去。” 毕氏眉梢动了动,似是听出了话中关键,“怎么,他和谁都没说过?” 徐问彤摇头,“没有,嫂子想想,咱们虽没见过陛下,可但凡人主,哪个不多疑?就算没泄密,还要提防着有人陷害呢,哪敢当着家里人提半个字,岂不是让全家跟着受株连?” 毕氏道:“可是希则怎么……” 徐问彤道:“还不是泰则这孩子没眼力见,半夜去找哥哥说话——实际上也就是嘱咐几句考试的事,也不敢把突厥人的事吐露一声半点,可这是掉脑袋,既然不能确定泰则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我大哥自然容不得半点疏忽,就把人扣下了,您可是没看见,希则又气又恨,还以为耽误了科举,险些撞南墙呢!” 毕氏缓缓点头,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我就说,国公爷不是那种离心之人。” 徐问彤道:“可这事终究是因他而起的,我那郡主嫂子……您也是知道的,她心里过不去却也不好过来道不是,家里母亲兄弟念着孩子病着花销大,金钱这东西虽不值什么,却也是一份心。” 说着,紫苏奉上一匣子红纸包的银子,毕氏的眼睛就是活戥子,扫了一眼便知大概在三百两上下,莫说一个徐丰则的诊金,就算十个徐丰则也救得回来。 毕氏暗叹,丈夫讲究了一辈子骨气,说是膝下千金,也没换来区区三百两,如今有了这雪中送炭似的银子,孩子的病就有着落了。 她道:“既然是长辈们的心思,这孩子受着也不折福寿。” 这时,帘栊一掀,是丫鬟进来通报,“夫人,表少爷来了,要带人看看丰则少爷的病。” 徐问彤道:“你侄儿来了?” 毕氏娘家的确有个侄子,十三四刚成童的年纪,也不常过来走动,她也觉得奇怪,道:“之前也没下帖子说来,怎么这么突然,我可没工夫好好招待。” 丫鬟摇头道:“不是夫人家的少爷,是大姑奶奶家的陈少爷。” 毕氏一皱眉,道:“他来了与我说什么?找大老爷去,刘氏那一儿一女的事还不都是他管着。” 徐问彤却已变了脸色,“嫂子稍安勿躁,大概是滕王殿下来了。” ☆、第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