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例子让康坚扬有了兴趣, 迫不及待地催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祝瑾年接着说:“我问他为什么确定是血,而不是红颜料或者番茄酱?他说, 梦见下血雨时他就极度痛苦, 因为他有晕血症,而且从小就很讨厌红色, 所以从来不吃任何红色的食物,包括红肉类,一闻到味道就想吐,这么多年来只吃鱼肉。” 康坚扬顾不上吃美味的菜肴, 筷子一扔, 猜测道:“哦!这就是他噩梦的现实原因!” “非也。”祝瑾年摇摇头, “假设晕血症是身体原因,可讨厌红色不一定是因为晕血。他讨厌红色居然已经到了闻到红色食物的味道就想吐,肯定有心理因素。他第二次来咨询时,我遮住他的眼睛,假意要测他的嗅觉是否正常,给他闻一种食物,并问他那是什么,他说可能是奶油蛋糕。我观察他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恶心的样子。但当他看到蛋糕时,就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因为,蛋糕上抹的是加了红色素的奶油。这说明他的嗅觉和大家一样普通,并没有分辨红色食物的能力,他之所以觉得恶心,是因为用眼睛看到了红颜色。我觉得他做那种梦的根源和讨厌红色的根源很可能是一致的。” 康坚扬听得十分认真,目光片刻不离祝瑾年的脸。 “任何人对某种东西的好恶都不是天生的,好比婴儿不晓得怕黑,也不觉得一颗钻石比一个小皮球珍贵,长大之后,有了生活经验和社会价值观的灌输,他们就会产生一套自己的逻辑。我引导他回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排斥红色,又是从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晕血,他说,小时候他对食物是来者不拒的,但十岁左右,看着红色就发自内心的厌恶。”祝瑾年望着眼前一盅暗红色的红菇鸡汤,继续说,“十岁,很显然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我问他在十岁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给他留下非常不愉快感觉的事。他说——有。” “什么事?”康坚扬双肩收紧,瞪大眼睛问。 “他那时住在乡下,小时候……约莫是六几年,养过一只大黄狗,关系很好。后来,不知为什么,他父母想把狗抓起来,那狗很通人性,跑了,再也不回家。过了几天,他妈妈说带他去河边玩,他去了,一直躲在河边的狗看见他,就跳了出来,被一个早就布置在那儿的绳索套住了脖子,吊了起来,它一直挣扎,像向他求救,可还是给勒死了。他说那时自己很惊讶,全身都麻了,几乎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父母把死了的狗放下来,放血,分成好几块,变成一大盆红烧狗肉。因为那时生活条件差,很久都没吃过肉,而且味道实在香,他也吃了几块,咽下肚没多久就全部吐了出来。以后,闻到肉味就想吐,渐渐也不喜欢任何红色的东西,更别说是血。” 康坚扬用力地用食指戳了戳桌面,“这才是根源?!” 祝瑾年点点头,“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四十年,可它一直存在那位访客的记忆深处,进入潜意识里。人的潜意识内涵巨大,像沉在海面之下的冰山,相比之下,有意识的部分仅仅是冰山露在水上的那九分之一而已。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里提到,‘梦选择材料的原则完全迥异于醒觉状态,它专门找一些不重要的、次要的被忽略的小事……梦受儿时的最初印象左右,而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细节,那些在醒觉时绝对记不起来的小事重翻旧账地搬出来’。这件事在他无意识里并不断地被加工、类比、放大,从一件具体的事,变成了某几个特殊的符号,红色、晕血和呕吐反射,都是那件事的‘后遗症’。另外,从他的描述中我还注意到,狗死后他说自己只感觉到震惊,这不符合常理,另外两种最明显也是最合理的情绪——自责和恐惧似乎被他忽略了,而恐惧,本就是一切负面情绪的来源。其实,这不是忽略,也不是遗忘,而是回避和压抑。负面情绪之间是会互相联系和影响的,外部压力一来,潜意识中的恐惧马上做出回应,引发噩梦。” “原来如此!”康坚扬受教地感叹。 忽然间,祝瑾年感觉到一道目光冲着自己而来,她左右找了找,一无所获。 清了清嗓子,她继续说:“找到噩梦的源头,就可以对它造成的影响进行疏导。那位访客来了五次,渐渐对当年的事释怀了,现在他还是排斥吃除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