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惊慌地看着她。在她眼中,神情里,一会儿依恋,一会儿痛楚,夹着悔恨,绝望,忽而又变得狠戾,许多种情绪交织缠绕,令她看上去几近疯癫。 “陛下,您怎么了?” 赵熙霍地转过头,眼里是浸满了泪的火苗,“他那么痛,那么难受,活着都是折磨……”赵熙的泪无意识地流到腮边,“我必须救下他来。” “……”赵忠失措地看着赵熙大踏步出了宫门。滞了好一瞬,才醒悟地追了出去。 是什么样的情绪,能让坚强如铁的人瞬间失了方寸?是什么样的痛楚,能让人意志无存?他以为陛下好些了,他以为陛下康复了,他以为陛下已经放下了。顾正君逝去这么些日子,顾夕闯进了她的视线。她翘着唇角看着顾夕笑,与他厮磨缠绵,弹琴、品茶,逛市集,在原野上策马……极尽宠溺爱恋。 可如今,只一则消息,便让她这样狂癫。这哪里是好了,深刻的伤口,一直都在她心头,越隐越痛,历久弥深。 赵忠追在那个策马奔在街道上的背影,心中一个念头让他遍体生寒。她这么些日子全身投入的爱恋,是清醒的吗?她能分辨出自己眼中的人是谁吗?是顾夕,还是正君? 第29章 北山大营(四) 夜风裹着雪花和冰屑,在空旷的街道上肆虐而过。马蹄敲击在青石板的路面上, 急促的笃笃声, 传出老远。 转弯处,赵熙的马打了个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整个马身如小山般向一侧倒去。赵熙来不及把脚从马蹬里抽出来,被跌倒的马带着,滑出街角老远, 最后撞在一棵大树上。 赵忠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从马上下来。 明卫暗卫们,也飞速围过来。 赵熙半个身子埋在雪里, 没有动静。跨下的马已经摔断了脖子,站不起身,吐着血沫子,嘶嘶哀鸣。 马很沉,大家完全肩扛手拉, 才将它从雪堆里抬起来,赵熙终于被众人合力抬回路面上。她发钗散乱, 头微向后仰,紧闭着眼睛。 “陛下, 陛下……”赵忠瘫坐在地上, “方才该拦着, 不该让陛下在雪地里策马狂奔……” 众人围在周围, 俱惊慌难言。 在赵忠哀哀痛声中, 仰躺在雪地里的赵熙,缓缓睁开眼睛。漫天的雪花夹着小冰凌,无遮无拦地飘落在她身上,又冰又疼。方才策马时的疯狂,热度稍减,此刻赵熙头脑一片清明。 头顶,墨黑的苍穹高高拱起,笼罩着南华大地,天穹下,高高踞坐在金椅宝座的人,睥睨众生。 女主临朝世所罕见,她能登顶可不是因为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期间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人为之付出了生命,杀出一条血腥的之路,她才一步步走上金坛。即使现在,仍有多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伺机而动的野心家仍然层出不穷。 方才那一幕经历死生,也让她彻底清醒。一个人的肩上能扛多重的担子?不坐上宝位的人,永远无法体验。贪、嗔、痴、狂俱灭,喜、怒、爱、欲绝断。除非想亡国,既是帝王,谁也不可以豁免! 她动了私念,是心魔控制了情绪,让她忘却了肩上的责任。就在刚才,她还对母亲侃侃而谈,可瞧瞧自己这一段日子以来,都做了什么? 她越想越越觉得彻骨冰寒。幸而这一跤,摔得个清醒,让她及时止住沉迷的欲念。 耳边有个声音似远犹近,打着颤,“陛下,陛下……您觉得怎样?” 赵熙慢慢调回目光,看见赵忠涕泪纵横地瘫坐在她身边,众多侍卫也眼含泪光。 赵熙缓缓收拢思绪,试着活动了下手指和脚趾,全都能动。 她动了动肩,坐起来。 “陛下,您觉得怎样?”赵忠使劲擦着眼泪,也控制不了泪糊双眼,“您觉得怎样?” 赵熙知道他的意思,环视众人,冷静道,“无妨。” 她咬着牙,试着站起来,腿上也没断。赵熙抬起手臂看了看,方才左侧身子着地,大腿,手臂,全在地上拖蹭了一段,手背也破了皮儿。是小伤,真是奇迹。可能是方才的厚雪起了缓冲的作用,马儿先撞的树,扭断了脖子,缓冲了对她的伤害。 “陛下,回宫吧。”赵忠也被人扶起来,颤抖着,“回宫吧。” 赵熙沉沉地看着北边,城门在近,远山就在那片墨黑中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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