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还会梦到十六岁的时候, 自己背着个破包, 揣着借来的一万块学费,孤零零地来到燕京。 街上行走的男男女女,全都衣着光鲜,他们开豪车、穿名牌、吃大餐,随手来杯咖啡, 就能喝掉她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她强忍酷暑在街头发传单,发一张被人拒一张,放眼所及全是冷眼。 好不容易利用自己的小聪明存一笔钱,结果又传来唐发根出事故的消息…… 那时候命运简直坏透了,好事之后就是坏事,导致她时刻都充斥着危机感。 时至今日,她依然对两个人心存感恩。 第一个是陈文轩,他总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那是她比亲人还亲的青梅竹马。 第二个人,是肖也。 唐卡处在深坑里,仰望着塔尖。 而肖也,就矗立在塔尖上。 不管对方起初抱着什么目的,把她拽进有钱人的圈子,唐卡都间接从中获利。 这是个复杂又矛盾的男人,他自幼家境优越,所以感情也苛刻到让人发指。 他很少给唐卡买奢侈品,送过的礼物屈指可数。 一件很贵的羽绒服,一条羊绒围巾,一只镀金的玫瑰花……除此之外好像没了。 你说他吝啬,他却眼也不眨地拿出价值几千万的戒指,分手时都不打算要回。 他可以在燕京最高的大厦上,包下一分钟八万的广告持续几个小时,却不愿意在安广厦最困难的时候给她金钱资助。 他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对谁都彬彬有礼,内心却高傲不可一世,谁都瞧不上。 他不论出身、涵养还是能力,都优胜于这座城市99.99%的人,但却喜欢了一个浑身污泥来自底层、人人鄙夷的市井姑娘。 唐卡明白他的焦虑与纠结,因为她也在另外一个极端游走。 对于赚钱,她果断又勇于冒险。 赌输了就从头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在感情上,她却卑微怯弱、唯唯诺诺,动不动就想往保护壳里缩。 她出身就在烂泥堆里打滚,没接触过几个优秀异性,第一次怦然心动,就是那个出场时都永远自背光的男人。 她粗鄙狡黠、自私诡诈、待人处事八面玲珑。 她很少会想人情亲情,不管是说话、做事、往来交际还是日常问候,都鲜少不带任何目的。 她吃过各式各样的苦,也经历过各种人心险恶。 所以她总是吝于支付信任,包括肖也。 她很清楚自己喜欢肖也,同时也明白两人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便是现在,这种巨大的隔阂依然存在。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生活,也不懂得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有植物都向往阳光,所有人类都渴望拥有积极灿烂的美好品格。 如果可能,唐卡希望自己现在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二十三岁,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站在阳光下眼单纯、笑容清澈…… 跟同龄人一样,每天吃吃喝喝,手捧奶茶、逛着夜市、对着加了滤镜的手机拍不停…… 那些美好的、明朗的快乐青春,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唐卡很少流泪,但是这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枕头都是湿的。 三月九号,她连续失眠的半个月,肖也失踪的第一百九十二天。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所以她可以安然地赖会儿床。 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 “唐总,您出发了没有?”初夏问。 “啊?去哪儿?”唐卡怔了好几秒。 “今天我们要出席市政府主办的扶贫助残奉献爱心公益活动啊!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初夏震惊道。 “起来了!起来了!”唐卡第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跳下去,在柜子里翻找衣服。 初夏听到手机里的动静,就知道她在撒谎。 她调转车头,赶去书香苑接人。 “您赶紧买车啊,一个大老板天天挤地铁,太没面子了,而且这里不方便呀!” “好好好,等过了这阵子我就买!” 唐卡一边附和她,一边拿着裙子往身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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