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与二小姐大婚, 圣上颇为重视, 惦念着婚期正值仲夏, 特意开了贡库, 启用了珍贵的云鲛纱, 云鲛纱薄如蝉翼,上身清凉,没有云锦的厚重, 却又不若一般鲛纱透薄,最是适宜仲夏不过。” 虞归晏本是觉着这般华丽大气的喜服应当是极沉的,可没想到上身后却全然没有重量一般,轻如鸿毛。听这女官的言下之意,她虽不懂云鲛纱到底是何材质,却是明白了它的珍贵。 她看向铜镜中的人影,陌生的容颜,正红的喜服,不觉失了神。 林氏端庄地笑着与女官絮语数句后,取过托盘上的凤冠为虞归晏戴上。铜镜中绝色的容颜竟与早逝的华氏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眼角眉梢挑动时似妩媚还懵懂的风情,林氏握住凤冠的手微微一紧,眼底隐有阴郁闪过,但不过片刻之间便恢复如常,笑盈盈地为虞归晏戴好了凤冠:“圣上隆恩,喜服真是合适极了。” “有劳母亲了。”虞归晏柔柔地笑着,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 铜镜昏黄,林氏又掩饰得极好,虞归晏自然没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失常,她只是下意识地排斥林氏罢了。可林氏是乔尚书的正妻,便当得起她母亲的名分,为她正衣冠,她若是此刻发难,只会教人觉着乔二姑娘不知礼数的,果真是个才恢复心智的。 她目光沉沉地望着昏黄的镜中,出嫁之前,她势必要让林氏再没资格当她的母亲。 女官又絮絮与林氏寒暄着,虞归晏偶尔闲絮一两句,大多数时间却是在走神,直到一声低低的“母妃”不知从何处响起时,她蓦然回了神,旋即下意识地略微转了视线去瞧寒暄的两人,却见两人毫无异状,连侍奉在室内的丫鬟也似乎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般纹丝不动地站着。 ** 那日离开时,虞归晏告诉他,顾玄镜生性多疑,他越是夜里来寻她,越是容易被怀疑,白日里大摇大摆地出宫,反倒可能不那么容易让顾玄镜起疑。 于是顾闻祁乖乖地听了虞归晏的话,等魏王妃离开后,挑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日子来乔府寻她,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看见这样一幕。 记忆里的母妃偏爱素雅,从未穿过任何颜色艳丽的衣衫,如今着一袭正红古朴裙衫,头戴华丽夺目的凤冠,眉眼微动间,发髻间的金步摇亦随之微微晃动,摄人心魂。尤其眉心缀了一尾淡金凤凰,更衬得她端庄之余,妩媚娇柔尽显。 顾闻祁看得一愣,心间升腾起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未娶过妻,却也知道如今虞归晏这一身乃是女子出嫁之时才能穿的喜服。 往日里,他虽记得虞归晏现如今的身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亦知两人婚期将近,可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亲眼看见她穿着一身喜服来的冲击更大,清晰地提醒着他,母妃回来了,可却又要嫁与旁人了,她再不是他的母妃,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在他身侧。 一直到林氏与女官离开,他与长说进了室内,他都有一种恍然不真实的感觉。他怔怔地看着面前已是换下了喜服的虞归晏,眼前却还是她着一袭正红喜服的模样。 当真是刺眼得很。 ** 虞归晏却不知顾闻祁所想,知道是顾闻祁与长说,她迅速打发了林氏与女官,而后又让知香支开了闻听雪,这才敢放了两人进来。 尽管之前已经见过长说,可真正见到她,与她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她却依旧完全愣住了,比之之前几次或擦肩而过、或遥望中的她,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她,才是真真切切地让她心痛如绞。 她一直都记得,十年前陪伴着她的长说是顾氏培养的暗卫,冰冷、不近人情,直到在她身边的时日久了,才透露出本真,爱笑,又有一些腼腆; 她也记得一月多以前,刚醒来时,擦肩而过看见的长说虽是容颜不复往昔,连笑容也不再了,可却是英姿飒爽的,又何曾如同此时这般,分明威严冷冽,可眉眼间却满是小心忐忑,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她轻轻扯起唇角,语调一如十年前:“长说——” 长说一直沉重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虞归晏开口那一霎那平静沉淀,所有的彷徨怀疑也在顷刻间消散无踪,犹如一粒炙热滚烫的火种滚入沉睡百年的火山,那沉寂多时的火山看似平静无声,实则百般伤口纵横交织,千种岩浆滚炙来回。 横亘十余载的悔恨绝望汇聚在这一刻,却只道得出一句:“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虞归晏轻抚着长说已是染了风霜的发鬓间,久久无法言语,直到一滴滚烫的泪灼伤了她的手背,她方才如同大梦初醒,手足无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