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瞬间都有些疑心自己眼花、抑或是其实身处在梦境之中,他顿住脚步,连呼吸也不自觉轻了些,凝望她柔美的侧颜,忽然惊觉,他是这样地熟悉她的面容轮廓,已在心底的一次次回忆中,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其实很想她,在这十四天里,不管是等着“看戏”还好,还是出于其他,他的确在心里念了她一次又一次,从没有哪名女子,能令他如此。 皇帝想,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阿蘅~” 一声带着笑意的清唤,打断了皇帝的旖思,也解答了他的疑问,清朗声音的主人,身着金缕圆领朱罗袍,风姿惠秀,面如冠玉,向她笑着走去,她亦含笑看向来人,眸光缱绻,仿似这偌大的天地间,眼里只望得见他一个人。 跟侍在旁的赵东林,忽地发现圣上整个人都似僵住,虽极力维持着平静的面色,但鼻翼处轻微翕动、唇角亦微微地抽动着,都似暴露了圣上并不平静的心绪,就连呼吸,也似略略粗重了些,双目幽沉如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武安侯及其夫人,其中深绞着的复杂情绪,连他这个陪侍圣上长大的亲信内监,一时也难以辨清。 赵东林其实并不认识武安侯夫人,但,此等情境下,能与武安侯并肩执手、言笑晏晏的年轻貌美之女,除了他的夫人,还会有谁?! 圣上依然驻足不动,仿佛钉在了原地,迟迟难以迈出这一步,而容华公主,已似风中飞燕般、笑若银铃地掠近前去,“表哥~” 沈湛挽着温蘅转过身来,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不远处的圣上,他忙携温蘅行礼叩拜,“微臣/臣妇,参见陛下、公主。” 皇帝如大梦初醒,身子略动了动,抬脚一步步走过去,淡声道:“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拘礼。” 温蘅方才就觉得身着龙袍的当朝天子,面容有些肖似那买卖街书铺店主,但因距离隔得有点远,这想法也太过离奇,她遂就觉得自己是被日光耀花了眼,可此时圣上走近前来、命他们起身,声音落在温蘅耳中,十分耳熟,她心里这么一想,也起得慢了些,已然站起的沈湛,便十分体贴地伸出手来扶她。 温蘅搭握住沈湛的手站起身来,眸光悄悄地在身前的圣上面上一转,发现他就是那日那位换书与她的“侍卫店主”,心中猛地一咯噔,握着沈湛的手,也不由一紧。 皇帝淡淡的眸光,从他们紧紧相牵的手上,一掠而过,笑了一声,“早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今儿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见。” 温蘅听得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松手,沈湛却牵得更紧了,眉眼温柔地笑看着她。 皇帝静了片刻问:“京城与和青州风物很是不同,沈……夫人……在京还习惯吗?” 温蘅暗思圣上并不提那日换书一事,就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心道定是圣上那日兴致上来做书铺店主,一天下来,不知接待了多少顾客、卖了多少书出去,她这个“顾客”,应也不值一提,说不定圣上贵人事忙,都已忘了她曾换过书了,遂也安定了一颗心,恭声回道:“回陛下,臣妇都已习惯了。” 皇帝曾设想过多次,再与她“偶遇”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是假装惊讶地发现他是九五至尊,仓皇跪地,高呼“吾皇万万岁”,还是继续故意把他当成侍卫之流,从上次换书聊起,继续与他玩“平民男女之情”的把戏。 皇帝想了许多种可能,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对他自称“臣妇”。 皇帝努力维持着淡然含笑的神色,扯了扯唇角,“如此甚好。” 沈湛道:“微臣往家里请了两个青州厨子,园子里也仿着琴川园林的清幽样式,建了些假山亭台,就是为了让内子,能少些思乡之情,早些习惯做武安侯府的女主人,做我沈湛的妻子”,说着夫妻二人不禁相视一笑,眸中情意难掩。 皇帝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甚好,甚好。” 他“甚好”了两句,那边已有人通传了皇后,皇后亲自出来相迎,一行人步入长春宫中,皇帝见殿中檀桌上铺满彩纸剪刀,问:“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笑道:“方才和弟妹说笑时,聊到了过元宵的风俗,弟妹说她们那里,除了会像京城这样张灯结彩,还会将各色彩纸,剪成小花灯的样式,挂在树枝上,臣妾就让人寻了彩纸剪刀来,请弟妹露一手,弟妹方才刚剪了个红莲花灯挂出去了,怎么,陛下没瞧见吗?” 皇帝心道她方才原来是在做这个,没说话,目光又落到了另一张檀桌上未扎完的一只小荷灯上,问:“这也是沈夫人做的吗?”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