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薰馆避雨的那一夜,优昙静开,满天的风雨声中,他凝望着她,轻轻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赵东林一直跟走在圣上后面,看圣上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南薰馆前的那片竹林前,疑心陛下是不是有点魔怔了,惊惶地低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被这一声低唤,惊回了神,他负手望着黑漆漆的竹林,林中幽馆亦无灯火,她不在那里,她此刻在哪里,他不是很清楚吗……她在承明殿西偏殿,在明郎的怀里…… 夜风吹过,竹林潇潇叶响,皇帝脑中乱哄哄的,仿佛也有千万片竹叶在脑中被风卷吹地嗡嗡直响,赵东林看圣上神色不对,担心地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无事……”皇帝将目光从那座漆黑幽馆处收回,轻道,“该回宫了……” 已是季夏之末,天气渐凉,确实是该回京中皇宫了,赵东林接了一声“是”,看圣上又不说话了,在竹林前驻足许久,方转身离开,沉沉背影融入夜色。 赵东林忽地想到楚国夫人离开南薰馆前的那个夜晚,圣上也是这般,在竹林尽头停步许久,最终大步离开,那时,圣上心中似有所决断,如抽刀断水,可抽刀断水,水仍会流,楚国夫人离开南薰馆后那十几日,圣上每天看似寻常,但得知温羡温大人下狱一事,仅半个时辰后,即开始称病,并有意安排楚国夫人入狱与温羡温大人相见,且只许楚国夫人见这么一次,之后种种举动,都证明抽刀断水,爱欲依然如潮,那现在呢…… 圣上年幼之时,赵东林即随侍在侧,可说是圣上身边最贴心的奴婢,亲眼看着圣上长大,不仅对圣上心中到底亲信何人知之甚多,对圣上在后宫女子之事上的态度,也知道不少。 当年圣上年少,得到老武安侯暗助,入主东宫不久,先帝龙体不佳,有意早定下太子妃、即未来大梁皇后的人选,问圣上可有中意女子。 当时,圣上已与老武安侯的一对子女,即如今的武安侯与皇后娘娘,相识多年,可说是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当时的皇后娘娘,尚是长宁翁主,在得知此事后,送了圣上一块同心佩,圣上即知翁主心意。 因与翁主相熟相知,了解翁主性情为人,因翁主是好兄弟的姐姐,知心知底,可为良配,因圣上生母喜爱看着长大的长宁翁主,也因华阳公主在后力推此事,娶翁主为妻为后,也是对老武安侯之前鼎力相助的回报,以免老武安侯有兔死狐悲之感,防止日后离心,方方面面看来,长宁翁主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而圣上,也并没有先帝所问的中意女子,于是种种因素推动下,那年在上林苑,圣上亲手捉了两只活雁,以此为“聘眼”,向长宁翁主笑语提亲。 不久后,长宁翁主即被定为太子妃,三年后,圣上登基,长宁翁主成为大梁的皇后,尽管尚且年少,却容止端华,宛如天生的一国之母,无人不服。 圣上与皇后娘娘举案齐眉,四年内未纳一女,赵东林心知,圣上并非热衷风月之人,先帝时后宫的倾轧争宠乱像,圣上自小看在眼里,看得心烦,如若不因前朝之事,或许不会选纳世家之女入宫,有如今这三宫六院,如果不是因为华阳大长公主在前朝咄咄逼人,圣上或许真能与皇后娘娘就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下去,在帝后之事上,前无古人。 赵东林当年做如此想,如今却不敢确定了,纵是华阳大长公主不在前朝夺权生事,纵是圣上不纳一妃一嫔,圣上真能与皇后娘娘如此一夫一妻地长久下去吗? 难说,如果圣上见到了外放三年的武安侯,带回了他的新婚妻子,圣上是不是又会将如今这些风月秘事,又都上演一次? 他从未见圣上待一女子如此。 人皆道圣上宠爱冯贵妃,圣上本人,也一直在“努力宠爱”冯贵妃,可有意的宠爱亲近,哪及本心流露?! 圣上也会在人前为冯贵妃夹菜舀汤、剖切水果,以示爱宠,但做完这些事后,冯贵妃吃不吃、吃了多少,圣上是不会留心的,不会像与楚国夫人在一起时,见楚国夫人吃了他亲手剥的石榴枇杷,眸中便有笑意流漾,若楚国夫人晚膳用少了,就会担心她腹饥伤身,到传夜宵时,便想办法拉着夫人再用上一些…… 圣上为显恩宠,常赐冯贵妃绫罗绸缎、珠宝珍玩,但锦衣霓裳不知赐了贵妃多少,却从未像待楚国夫人那般,晨起下榻后要帮她穿衣束带,极有兴致地亲自挑选裙裳披帛,为楚国夫人仔细搭配,冯贵妃那里,金玉簪钗也不知堆了多少,可却未有一支,经过圣上的手,插在贵妃的如云高髻上,而此事,在楚国夫人居住在承明后殿的每日清晨,都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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