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味料后,吩咐仆从起锅盛出,含笑转看向他道:“好了,走吧。” 他怔坐在那里,仰首望着妹妹转身笑着看他,双目像是要被起锅的水雾汽给染湿了,忙在被她发现前,低头掩饰,“……好。” 夜风穿廊,温羡陪妹妹一同往澄心阁走,那个人此刻正在澄心阁内,可他悄觑妹妹的神色,无波无澜,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像在这半年的时光里,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他枉为人兄,什么也没有察觉,不知妹妹这半年过得是如何煎熬难受,生不如死…… ……怎生是好……怎生是好……那个人,是天子啊…… 温羡随妹妹步入澄心阁宴厅内,一眼即见到正与明郎碰杯的圣上,假山石洞听到的一切,瞬间在心头炸起,怒很像地狱业火,烧得他脏腑如灼,可无权无势的他,却只能硬生生压下心火,低下头去,如同妹妹隐忍着一切,垂着眼帘,帮妹妹将醒酒汤,端呈上桌。 桌边,华阳大长公主似已喝醉,太后见温家兄妹端呈醒酒汤,笑着道:“正好,明郎媳妇,给你婆母盛上一碗。” 温蘅还没遵命动手舀盛,华阳大长公主即已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不了,我想去歇着了,困得很,不能再陪太后娘娘守岁了,娘娘莫怪……” 沈湛看母亲身子微晃,像是醉得厉害了,忙放下手中酒杯,搀扶着母亲道:“儿子送您去休息……” 醉眼朦胧的华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沈湛小心地扶着母亲,搀着她向外走去,容华公主倚在太后身边,好似并不在意表哥与姑母的离开,然而手在桌下绞着腰畔玉佩穗子的动作,却悄悄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忐忑与期待。 依着与姑母商议好的计划,她再坐上一阵儿,就借口更衣离开,去寻表哥与姑母,等她再见到表哥时,表哥将已被情香惑住,孤男寡女,一室之内……等到母后找到她时,一切已成定局,她堂堂公主之尊,怎么可以凭白失了清白,也怎么可以屈尊为妾……母后那样疼爱她,到时候,定会舍弃温氏,温氏就是被休弃下堂的命,而她,终于可以,成为明郎表哥的妻子了…… 容华公主想得心热,忍不住抬头看向明郎表哥搀着姑母离去的背影,并努力掩饰着眸中的忐忑与期待,不知她身边不远的皇兄,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皇帝指腹轻抚着酒杯杯壁,静看着明郎搀着他那“醉酒”的母亲离开,心中空空,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望着明郎一步一步地走远,在他将要跨过门槛时,忽地忆起幼时那年,他与明郎初识,打了一架后,他带明郎来到母亲的云光殿沐浴更衣,明郎话多,说是不打不相识,同他说个不停,而他只是吃着母亲端来的茶点,并不怎么搭理,好像并没有在听聒噪的明郎说话,其实将他说的每一句,都记在了心里,后来明郎离开,他望着他一步步走向殿门的离去身影,心中反复想着他在殿中时所说的一句,“我与六皇子是表兄弟”…… 他身份卑微,纵有许多皇兄皇弟,没人愿意与他为伍,没人像明郎这样,直言是他兄弟……他看着明郎远去的身影,心头只暖了一瞬,即沉了下去,心道,这贵公子只当今日之事是个乐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会真当他是兄弟…… 他低下头,转身要往内殿走时,却忽听明郎叫了一声:“六哥!” 他身子猛地一定,缓缓回头看去,见明郎站在门槛处,在灿烂的暮光下,朝他挥着手笑道:“六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心中的空茫,像要将他的胸膛撑裂炸开,迫得他为能喘气呼吸,张口启齿,然而嗓音卡在喉咙,还未唤出,明郎就已回过头来,但不是看他,而是看向她道:“我刚才给你剥了一只冬蟹,浇了你喜欢的橙盐,就扣在那只白瓷小碗里,应还有热气,你吃吃看。” 她微一怔,而后浅笑颔首。 这浅浅一笑,于明郎,再轻易不过,简简单单一字一语,便时时可见,可于他,却是耗尽万般心力,也渴求不来……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攥紧,杯壁的金玉雕饰,硌得他手生疼,随着手劲加大,越来越痛,像是一直疼到了他的心里。 心中一痛的瞬间,皇帝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余光中,明郎搀着他母亲,跨过了那道门槛,走入了阁外夜色中。 酒杯空空,滴酒不剩,方才决断般的饮酒动作,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皇帝手臂无力一沉,空杯砸在桌面,“砰”地一声响,惊得抱着匣子昏昏欲睡的温父,双手一抖,不慎令那匣子滑落在地,摔出一只细链缠绕的长生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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