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是微低着头、不说话的,皇帝站起身来,“……歇息吧,早些歇息好……你怀着身孕,该早些歇息,养养精神……” 他扬声唤御前掌事姑姑云琼过来,令她领着碧筠、春纤以及一众御前侍女,伺候夫人去后殿沐浴。 云琼喏声上前,躬着身子朝夫人伸出手去,“夫人请随奴婢来……” 楚国夫人虽并没有搭扶上她的手,但还是慢慢站起身来,随她前往后殿,皇帝在后望着温蘅身影渐远,想她晚膳也不知吃了几粒白米,心中担忧得紧,命内监多福传话御膳房,备好青州风味的茶点夜宵,随待传膳。 多福应声退下,皇帝又问身边的赵东林,“母后那边如何?晚膳用了多少?” 赵东林恭声回道:“太后娘娘晚膳进得不多,通共就用了小半碗火腿鲜笋汤,还是容华公主再三相劝,才勉强吃下的。” 他看圣上闻言眉宇沉凝,又道:“容华公主一直留在慈宁宫没离开,有公主殿下陪着太后娘娘,承欢膝下,软语宽解,太后娘娘定会渐渐宽心的……” 皇帝耳听着赵东林的话,负手站望着殿外的夜色灯火,沉默不语。 ……若说嘉仪性子被宠得有些娇纵,又对明郎执念太深,偶尔私下里做出些过格的大胆行径,还能让人稍微有点心理准备,他在母后那里,就完完全全为人清正光明,半点不好也没有的,母后乍然惊知她正大光明的好儿子,原来是个不知廉耻的不仁不义之人,竟觊觎兄弟妻室,为一己私欲,强逼臣妻长期苟且,还弄大了她的肚子,可不得惊气地心神欲裂,在生养他二十一年从未动手后,狠狠甩他一记耳光…… ……若不是他在建章宫前那番话,已先传到了母后耳中,让母后心里多少有点底,也许在慈宁宫中,他还没等到母后那记耳光,母后就被他的惊世之言,给惊晕过去,气病卧榻,现在这般发怒打他,倒还稍稍好些,虽然他左颊到现在还在丝丝地疼,但还疼地心安一些…… ……母后的情状,虽然比他最坏的预想,要稍好些,但这时候,定是仍然不想见他,这时他去亲自劝解母后宽心用膳,反会惹得母后生气,适得其反,还是且先让嘉仪劝陪着,等过几日,母后气消些,再去慈宁宫告罪探望…… ……母后疼爱嘉仪,也听的进嘉仪的话,若让嘉仪从旁帮劝着,帮他这个皇兄说几句话,或许有效,但先前嘉仪设下玉鸣殿之事,被禁足飞鸾殿时,曾再三向他这个皇兄求情,请他在母后面前帮她说几句好话,劝母后早日解了她的禁足,他这个皇兄都置之不理,由着她被关了那么些时日,嘉仪不会因此记仇,这一次,也不肯帮他吧…… ……此事不肯帮他就算,只怕嘉仪因明郎之故,深厌温蘅,先前为重得母后欢心,违心对温蘅百般示好,将高高昂起的头颅,在温蘅面前低了一次又一次,这般压抑隐忍了好些时日,如今得到机会一纾郁气,会趁机落井下石,在母后面前,将温蘅编排成不知廉耻、勾引君王的淫妇…… 皇帝如此心境沉郁地絮絮想了一阵,决意且先不去慈宁宫刺激母后,明日再命人悄将嘉仪喊到建章宫来,好生敲打一番,他心中想定,准备命人伺候沐浴,却见站在一旁的赵东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东林心里想着长春宫那边皇后娘娘抱病在身的事,犹豫着要不要汇报给圣上,但转念又想,风寒发热只是小病,喝药歇躺几日,自然就好,皇后娘娘是华阳大长公主的女儿,华阳大长公主指使朝臣,蓄意逼死楚国夫人,害得太后娘娘在寿宴上晕倒,忧惧伤身,以泪洗面,所伤害的,都是圣上在这世上最看重的人,圣上昨日在慈宁宫前遇见皇后娘娘,态度已然不同以往,这时将皇后娘娘生病之事告知圣上,也不过是平白给圣上添堵,令圣上多一件进退两难的烦心事,不说也罢。 他如此想着,遂就将心思转到另一件事上,恭声问道:“奴婢愚钝,想请陛下示下,这夜里,夫人该如何安置……” 这事皇帝也已想到,依他的心,自然是想与她同榻而眠,自度过去夏紫宸宫承明殿里十几天的神仙日子后,他想这一日,想了有多久,在心底盼能有一日光明正大与她同床共枕,盼了多少日日夜夜,他心怀希望地想过许多种可能,没有一种可能,是会在这样危险的情境下,离这心愿这样近,真真是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 但离得再近,也是咫尺天涯,重重残酷打击之下,她如今心弦紧绷,不能再受半点刺激,他若强行与她同榻而眠,真不知她会有何激烈反应,皇帝心里头再想,也不敢去尝试着触她心弦,只能吩咐赵东林道:“令人在寝殿内,再设一张小榻。” 内监们奉命将一张花梨木玉兰纹小榻抬来,恭询圣意陈设何处,皇帝一时让离龙榻近些,好让他夜里近些看她,一时又怕离得太近令她不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