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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忧,手掀起垂帘一角,向内看去,见父皇和母妃,都无声地坐在窗下,沉默不语地各低着头,好像在想各自的心事,又好像想的是同一件事,无人言语,只是死寂得令人窒息难受的安静,殿中灯光明亮,可气氛却像是黑暗的深渊,正拖着他们,无限向下沉沦。

    许久,父皇涩哑的声音,低低响起,“那里的大夫不好,回京……回京让最好的太医来看,会好的……”

    只缓慢断续地说了这一句的父皇,似也无法劝服自己,他沉默片刻,忽地紧紧地抱住了身旁的母妃,母妃轻抵在父皇的肩头,总是温柔含笑的双眸,没有半点光亮,黑漆空洞,好似魂魄已然离体远去,父皇所紧紧拥在怀中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元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皇母妃,心中的茫然害怕,像大雾弥漫开来,他紧抓着垂帘一角,亦感觉心如刀绞,只是不知为何绞痛难受,是在为什么而害怕不安,父皇和母妃,又是为何如此忧惧伤痛至极……

    ……那个人……那个不在京中、抱病在身的人,那个能让父皇和母妃变得如此的人……是谁……

    ……是……沈叔叔吗……

    很快,他心底可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全天下,亦都知晓了武安侯急返归京的因由。

    只是,自以为知晓因由。

    世人以为武安侯急返回京、是为治病,以为武安侯尚未病入膏肓,天下间最好的太医们,尚能妙手回春,只有沈适安知道,父亲在燕州染病的详情,知道父亲的病有多么地猛急严重,知道父亲在得知药石无灵、时日无多后,之所以忍着身体病痛,一路车马劳顿,奔波急返京城,是为一个承诺,与当朝太子殿下之间的,一个拉勾印章的承诺。

    炎炎夏日,车马将抵京城,天心骄阳似火,无情炙烤着人间大地,车轮马蹄滚踏过的地面,几有热气蒸腾,车厢正中的人,却在这天气,犹穿得厚实,一旁为父倒茶的沈适安,递茶时无意间碰触到父亲无温的手,心也跟着一凉,强忍住喉头酸涩,边递茶与父亲,边轻声问道:“父亲是想先入宫面圣,还是先回武安侯府?”

    倚坐车中的人,沉默许久,俱轻摇了摇头。

    武安侯府,华阳大长公主紧抓着手中已然褪色皱巴的牡丹香囊,站在侯府的大门后,不顾门前街上来回车马路人鄙薄打量的目光,只是在侍卫的拦阻下,极力向外探看,等待着她孩子的归来。

    早已从侍女口中、知晓明郎重病回京的她,月余来心如刀割,每日每夜的清醒时刻,都守在武安侯府大门附近,盼等着明郎的归来,以至即使人陷入疯癫状态时,也会无意识地往侯府大门走,只是那个时候,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在等谁,等得那样难受,心像是揪成了一团,难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在煎熬中盼啊盼啊,终于等到了明郎归来的这一天,可却迟迟盼等不到明郎归来的车马,只有侍女的声音,在旁响起,“公主殿下,侯爷去明华街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

    几句怔忡不解的“为什么”后,满面茫然、失魂落魄的华阳大长公主,忽地发狂般尖叫质问道:“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家来见母亲?!”

    无人回答,纵是侯爷本人在此,面对大长公主殿下的激烈质问,也总是沉默以对,府中仆从更是早已习惯了华阳大长公主如此,都只是垂手在旁,静默地望着她发疯似的大吼大叫,发泄着发泄着,刚稍好了些的嗓子,又被她自己叫哑,那激烈质问的一句句“为什么”,就似带了凄凉的哽咽之声,明明是在极力斥骂侯爷,却似母亲在呼唤未归的孩子,一声声,如杜鹃啼血。

    渐渐的,华阳大长公主的声音,彻底地低了下去,她看着手中的牡丹香囊,好像仍有清醒意识,又好像陷入了半疯之中,抚摸着其上的牡丹花纹,如在抚摸孩子的面庞,喃喃轻语道:“母亲很听话,母亲有好好吃药,母亲不是不想忘了恨你,母亲是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你和你姐姐……为什么不回家来……回家啊……回家啊我的孩子……和你姐姐一起回来……”

    母亲沙哑轻唤的声音,低徊不散,似溺在一方幽潭里,半点声息,也出不了武安侯府的大门,而明华街上,沈宅的大门,正缓缓开启,归来的车马停在门前,沈湛动作迟缓地钻出车厢,抬首望向熟悉的“沈宅”二字,心头思绪万千。

    ……一路上,他都在来回思量,是否要回武安侯府,是否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候,陪陪母亲,但,他亦深知,母亲恨他至深,恨不能在他出生时即亲手掐死,如此彻骨深重的恨意,一世难消,不会原谅他分毫,与其在此世之末,仍激得母亲怒恨难平,母子之间终是如此收场,这最后一面,倒不如不见也罢……也许……也许母亲,已经彻底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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