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文竹,双眸惊喜一亮。 “这是你画的?”老者走到桌前,仔细看着画幅,神情不复先前的和蔼,倒显得甚是凌厉。 “是。”顾琢斋被这老人气场所震,讷讷回答。 他用来临摹的文竹摆在桌前的一方小圆桌上,老人看了半晌他的画,又抬头看了会儿文竹,忽而笑道:“后生,你为何纯以没骨点染,而不用工笔轻皴?” 顾琢斋心下一紧,似是回到了幼年被父亲忽而抽查功课的心情。 顾家是诗礼之家,家中人人皆饱读诗书。他父亲画艺堪撑一绝,他小时跟随父亲习画,他父亲要求甚为严格,从不会因为他年幼就放松标准。只要被瞧出粗漏错处,一顿严厉教训总是少不了的。 “晚辈是想着,文竹虽是竹,却体态轻盈,相比青竹,总是多些缜密文雅,而少些苍劲老辣,是以选用水墨淹润,想着这样看着妍雅秀丽一些。” 老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并指伸向那盆竹,缓缓提点道:“你这样想不算错,可是你看这竹是做盆玩,它旁边的莲花石峭立直耸,有斧劈之貌。这竹点缀其间,不似竹,而更似林。” 老人站起身,气定神闲地捋了缕长须,“这盆文竹不是个纤细精致的玩物,而是一座料峭苍山。这样一看,你这幅竹未免显得柔弱太过,萧疏不足。” 顾琢斋画这画时,一直觉得隐隐不对,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老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他恍然大悟,不由佩服之极。 “多谢前辈提点!”他合礼谢过,脸色有几分羞惭。 这老者眼光这般毒辣,想来对画之一道研究颇深。他轻易便能看出自己的不足之处,那将其他画轴再呈给他看,那岂不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老者看出他的惶恐,呵呵一笑,抬手扶起顾琢斋,安慰道:“你年纪尚轻,能画成这样已属难得,不必妄自菲薄。” “是……”顾琢斋恭谨答应,仍是不由自主红了脸。 “小后生,你画得这般好,怎么没想过去考取画院?以你的功夫,做个待诏也算够格。届时进入内廷,和天下画师互相切磋进益,总比呆在这么个小地方,闭门造车好的多。” “你呆在这儿啊……”老人拍拍他肩膀,惋惜摇头,“屈才了!” 此话正戳中顾琢斋心中隐痛,他何尝不想考进画院?但入画院者,即为七品待诏,他乃罪臣之子,三代不得入仕,想进画院便是痴心妄想。 他不好与老者直说,只能含糊其词,草草带过。老者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顾琢斋拿出其他画轴给老者看,两人皆是爱画之人,从笔触聊到颜色,再聊到构图,再聊到立意,一时忘了时间。 天色渐晚,明若柳见顾琢斋到了快吃晚饭的时辰都没下楼,干脆准备了些点心清茶送到画室。 画室里一老一少谈得兴起,全然没注意到她的脚步声。她轻敲画室门,打断了两人。 “聊得挺开心嘛!”她将茶盘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给老者倒杯茶,挑眉笑问:“怎么样,老头?他画得画当真不错吧?” “明姑娘!”明若柳用词多有不敬,顾琢斋轻叱一声,悄悄在桌下扯了扯她衣角。 明若柳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老者不以为忤,他抿上口绵软细腻的云片糕,赞赏笑道:“你说得不错,他的画果然好的很!” 这后生没说错,这姑娘虽然说话不客气,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怕他们聊得累了送来茶点,还顾忌到了他年纪一大把,只能吃些不废牙口的食物。 明若柳听到他称赞顾琢斋,心里高兴得很。她一手撑在桌上,嫣然而笑。 “老头儿,你家住哪里?这几日我将醉芙蓉移好盆,叫店里伙计给你送过去,就当恭贺你乔迁之喜。” 这盆醉芙蓉价值六百两,明若柳送得轻巧,老者的反应倒十分平淡。 “姑娘可真大方!”他将糕点掰成小块送入口中,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