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空无一人,锵啷一声又关上了。 盛明阳皱着眉,片刻后开口道:“盛望没来,我托人照看了。” 这种向别人交代他儿子行踪的感觉很古怪,他心里一阵烦躁,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翻涌上来。但他做不到像对盛望一样跟江添说话,他会下意识克制、打官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把江添当成家里人。 江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其实比盛明阳高,虽然有着少年特有的薄削,依然会让人感到压迫。他说:“我的问题,你别骂他。” 盛明阳觉得很荒谬,明明是他的儿子,别人却在越俎代庖,好像他是个大反派存心害盛望一样:“你什么时候见我骂过他?” 他反问一句,实在不想多说,匆匆进去了。 盛明阳从没见过江鸥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会疯或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总之,跟他当年认识的人完全不同。他们之间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并不至于,只是刚好有这么一个人,刚好勾起他对亡妻的几分怀念,刚好合适。就好像江鸥最激烈的感情也不在他这,而是给了季寰宇一样。 寒假那段时间里时刻紧绷的神经消磨了不算浓厚的感情,他对现在的江鸥只剩下几分责任、几分同情,还有不想承认又忽略不掉的责怪—— 没有江鸥就没有江添,事情也不会闹到这样无法收拾的难堪境地。 但是同样的,对江鸥来说,没有盛望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所以责怪之余,盛明阳又有几分歉疚。 病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药水味,伴随着女人崩溃的尖声和低低的不曾间断过的呜咽,以及时而爆发时而歇止的泣诉,像几种相互矛盾又强行杂糅的糟糕音调,压抑得让人呆不下去。 盛明阳不知道江添在医院呆了多久,仅仅几分钟,他就有点受不了了。这期间他又去了几趟楼下,丁老头赶去学校的时候,因为神思恍惚,在跟江欧的拉扯间摔了一跤。 都说年纪大的人不能摔跤,丁老头还多一样,他不能生气也不能着急。寒假里季寰宇那些糟心事已经让他彻夜难眠,变得迟钝了,这次又来一击,整个人都萎顿起来。他白发苍苍地倚靠在床头,肩背佝偻,看着窗外不知哪处,长久地发着呆,像是一下子就老了。 盛明阳和江添在医院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夜里才稍稍喘了一口气。他们在家属区歇坐下来,沉默和窒闷缓缓蔓延,填满了这个角落。 过了很久很久,盛明阳朝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后悔么?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江添垂着眼,目光盯着某处虚空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单纯的沉默。 “你大一点,成熟很多。”盛明阳语气里透着疲惫,耐着性子说:“你是怎么想的,我听听看。” 半晌江添才开口:“我不欠谁的。” 他辗转长到这么大,没跟谁久呆过,没把谁当成支柱。他习惯了往外掏,却很少拿别人的。但凡拿一点,都会加倍掏回去。 他谁也不欠。 他做着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承担着他应该承担的。他谁也不用怕,谁也不用看,他只看盛望。 盛明阳大概也知道他的情况,一时间居然找不出话来应答。愣了片刻才说:“但是望仔不一样。” 江添“嗯”了一声,那个瞬间几乎脱了少年气。他说:“我知道。” 盛望心软,敏感,常说自己脾气不好,却总在考量别人的感受。明明小时候一样孤独,反应却截然相反,一个索性把自己封在冰里,一个却伸出了无数触角,探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有交集。 就是因为心软,他一个人站在白马弄堂深夜的路灯下,盛望才会开窗叫住他。 他就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早上满世界地找着盛望,下午却没有再问。不是不想见了,是不想盛望来见他,不想盛望见到他面前摊着的满地狼藉。 他知道盛望会难受。他也知道,看见盛望难受的瞬间,他会有一点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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