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土豆, 米面不够吃, 蔬菜肉类基本只能分给瘫痪病号。大床上睡着严氏夫妇与没有自理能力的病孩子, 一道帘子另一侧睡着同样没有自理能力需要严氏时常起夜照顾吃喝拉撒的前夫。严小刀睡在门边, 漏洞的墙外拱着家里两头猪。他成了哥哥,需要帮忙照顾比他还小一岁的那个弟弟。 携着病患前夫一起改嫁是严氏找第二任丈夫时提出的条件, 这在比较难娶媳妇的北方乡村地区相当普遍。越是年龄大而条件不好的人家,也没的挑了, 有的女人甚至带着前任公婆进门, 令本就家徒四壁捉襟见肘的生计更加雪上加霜。 但严氏也无法接受旁人碎语闲言式的好心“建议”,将前夫抛在路边等死,她的良心做不到。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捡来的严小刀,确实是个能干也能吃苦的孩子,干活儿永远比说话多,不说废话,不吃白食,不会让养他的人白赏了他这口饭,从小就是。 剪了头发在池塘里洗涮干净的严小刀,竟然是个帅气的少年,五官俊朗打眼,让严家人眼前一怔,又觉着赚了。严氏那时心中感到慰藉,甚至开始幻想这个勤劳健全的大儿子成年后有模有样也有手艺,就可以为家里娶一房贤惠得力的媳妇,生活就有指望了。 家中日子相对最好的也就那一两年,严氏的丈夫经常去附近村镇接短工,哪里工时紧张缺人就去哪补缺,报酬较高,又能经常回家照应。 然而这个家庭沉重的打击从第三年接踵而至,男人有一次被老乡叫去接了一个短工,是省内一家很有名的建筑工程公司承包的水塔工程。春节前缩短工时追赶工期,生产安全措施就形同虚设,没出事就能省时省钱,出了事就全完。那水塔的脚手架从顶上坍塌,瞬间让十几个贫困家庭临近年关盼望亲人拿着工钱归来的希望,彻底破碎成一场噩梦…… 比这场事故本身更残酷的是,严氏的丈夫没死,只是被砸成了半植物人。 直接死亡的工人优先得到了赔偿,半死不活的人还没来得及拿到应有补偿,工程公司的负责人在这个时候跑路了。对事故负有连带安监责任的镇官员被暂时捋了官职,而资产雄厚的总公司根深树大,弃烂尾工程于不顾拂袖而去,穷到烂泥里的普通人家是没有资格和能力去打官司的。 严氏的丈夫辗转病榻两年在各大医院进进出出,耗掉了家中全部积蓄和几十万外债,借债借到远近亲戚邻居已经没人想见到他们这丧气的一家人。这个男人直到郁郁而终都一直想不通,当初怎么运气那么差,没有直接砸死,没能给女人和孩子留一些钱。 这时留给严氏的就是病号和一屁股欠债,她也只剩一个小刀可以依靠。 严小刀用当初拉着他回家的那个破板车,拉了那个男人的遗体上山葬了。 随之陆续而来的是各路讨债者,包括农村放高利贷的很有势力的团伙,一般是靠坑蒙拐骗式的集资骗来村民的钱,再放贷出去,空手套白狼,一坑坑死两拨人。 他们家经常一大早起来瞧见门上插着一只斧子。就严家那扇破烂不堪的门,斧子都快插不住了。 严小刀在附近村庄打各种工,挣钱替全家还债,能叫得出来的活儿好像已经没有他没做过的。 严小刀是差不多那时认识了他干爹,一个在镇中心农贸集市里摆摊卖鞋卖女式衣服的小贩。戚宝山当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白净面善,讲义气且与他投缘,主动喊他“干儿子”,每天碰面给他买包子吃,塞他一点小钱。只可惜,这干爹摆摊也没挣着什么钱,每晚背着全副家当在各个夜市之间被路匪市霸和城管们赶来赶去,也是个一穷二白的单身汉子。 戚爷还是戚叔的年纪,半开玩笑地逗他:“儿咂,你知道我为啥单单看上你、不认别人啊?我在回马镇上见过一个非常灵验的半仙,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会遇到一个出身爹娘不详的孤儿,会是我这辈子升官发财走黄粱运的一位福星大贵人……儿咂你信吗?” 高利贷团伙砸上门了,实在扒不出一分财物,要求他们家拿个劳动力去矿山煤山上顶债。这也是附近煤山老板胁迫和使唤廉价劳动力的好手段。 严氏说,我男人没了,上一个男人还瘫在里屋床上,家里没人了。 那些人指着门外猪圈里喂猪的十岁的严小刀说,撒谎!你家不是明明还有一个男人吗! 严小刀就被那些人带去煤山了,严氏无力阻拦也抢不回儿子,伏地痛哭。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