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刀于是张嘴就着他妈妈的手三口两口啃掉一个饼。 凌河在餐桌旁坐着,视线掠过门外花草,全部注意力都是这一幅母慈子孝的温馨图画。这幅图中有些内容他从未领略过,说不清这滋味是惆怅还是心酸,好像瞬间抽缩遁形成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学三年级生,学着慢慢领悟,原来心肠也可以柔软。 也没有多少机会让他蹒跚学步在这儿慢慢领悟了,缘分就这么浅薄。 凌河把自己挪到地上,就坐地板上陪严氏掐韭菜和择豆角。他不会盘腿,没学过,两条大长腿以很豪放的姿势伸开,存在感几乎占据农村小楼的整个一间客厅,择个豆角都拉开架势颇有大少爷气场,屋子都快盛不下他。严妈也悄悄地打量凌河,瞄凌河那两条腿,特意塞给他烤红薯和本地特产的糖崩豆吃,也看出这小帅哥最能吃了! 在严小刀出去院子时,严氏突然瞅准时机开口,小声含混地试探:“这孩咂,你也在他们那里做事?你是跟着小刀在那间公司里做事的?” 凌河很自然地点头:“是。” 严妈紧盯着他追问:“你这趟跟着他一起出差去啦?经常出差去的?” 凌河觉着他好像是应该点头吧?“……是啊,阿姨。” 严妈身子明显往前探,盯他的那种眼神混合了忧虑、不安和不满,眼神顺着溜下来惊痛地看着他一双残废腿,仿佛迅速就明了醒悟了很重要的事情。严氏那时神情异常难过,欲言又止,低声念道:“好好的孩子,以后别跟着他干事,大学生,干什么不好呢?这么漂亮的孩子,你看你这腿都这样……以后就不要再跟着他,挣那么多钱干吗?!阔气了,有钱了,跟以前就不一样了,踏实安稳活着不要出事,比什么不强呢?……” 凌河心中意会,平静地安慰:“阿姨,严总是个很好的老板,聪明利索能干又仗义,您不用担心他。” 严氏满脸凝聚着纠结和焦虑,这焦虑绝不是偶然发作的感时伤春,看起来被失望、疲惫和无奈折磨很久了,经年累月得有十年八年了吧。 或许,从戚宝山回来找上门来的那一天起,严氏这样的焦虑就开始了,且与日俱增。这些年隐隐约约的耳闻目睹,她也不聋不瞎!说白了,五十万现金,就等于把儿子后半生“卖”给了戚爷。在严氏内心深处,她娘俩不过是换了个高利贷债主,债主从那黑心烂肠子的煤矿老板换成了心思深藏不露的戚宝山,从原来有数的一笔五十万欠款变成根本没数的一辈子还不清的人情债! 严小刀很快回屋,严氏立即住嘴,啥也不说,就是不敢在小刀面前提及任何引起母子间不快的话……这儿子说到底不是血缘亲生,敢说吗?有资格管吗?说得翻脸了跑了找谁去? 临近午饭时间,严氏说要去基督堂参加兄弟姐妹的午餐会,让他们回城去。 凌河直接提议:“阿姨,我们俩陪您一起去。” 出门时,凌河悄声对严小刀耳语:“今天不是周末,教堂一般不举行午餐会。” 严小刀醒悟:“哦,对啊?” 凌河小声道:“严总,你妈妈心里有事,担心记挂你,是去教会找人倾诉的。” 工作日中午的基督堂,与前一天门庭若市的卖菜场气氛判若两地,终于恢复了阳光下圣洁端庄的白房子风貌。每隔一小时,钟声沉哑哑地敲响,诉说百年沧桑。 业余的唱诗班练习完毕,从台上下来。 主持圣堂的邱牧师和蔼地向教友来宾问候,看起来风度儒雅,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凌河其实也不信这些,但很有礼貌地向邱牧师行礼。他内心十分理解,如严氏这样出身卑微却又被命运百般嫌弃的女人,大半辈子泣血操劳历经变故,如今只能与养子和山上一堆坟头相依为命,她最后一点人生希望和信仰她不给天父上帝还能给谁?给别人,谁配承担她的信仰? 基督堂里静悄悄的,果然没有午餐会,阳光透射进五彩的玻璃窗,穹顶精美的壁画放射出透视人心的光芒。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