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遭了难,谁不想早早寻户安生人家嫁了,谁会巴巴的往这深宫里钻。” 这志向跟她倒是完全相反。林若秋咦道:“你家中没有旁人支撑门庭么?” 凭红柳的姿色,按说找户愿意许聘的人家还是不难的。 红柳苦笑道:“若有倒好了,可惜婢子连半个兄弟也没有,能找谁做主?” 原来红柳的父亲不过是个清贫书生,母亲却是曾富甲一方的张员外之女,当初父亲是员外门上清客,又生得仪表堂堂,着实引得不少丫鬟仆婢侧目,就连张氏也悄然动心,本着巨眼识英雄的念头,才托媒人说合这桩亲事。两人起初倒也恩爱笃睦,可惜好景不长,再深的感情也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磨变了味。 父亲是个命里无运的,虽有些才学,却始终未能飞黄腾达,最后还是靠变卖祖产捐了个升斗小官,张氏当初嫁他虽大半出于少女的热忱,却也存了些希冀,指望相公哪日中举升官,也好让她当当诰命夫人。后来相公一日比一日灰心失意,终日借酒解愁,张氏不禁由怨而生怒,动辄大骂不休,一个孩子也在争执中不甚流掉了,从此再未能有所生育,只除了红柳这个女儿。 林若秋听得聚精会神,没想到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竟会这样收场,果然现实都是冰冷无情的。而红柳因讲述的切身经历,声调娓娓道来,让人听得尤其入境,林若秋不禁追问道:“后来呢?” 红柳冷静的道:“后来家父病殁,婢子便进宫了。” 原来依照当时律例,女儿是不能继承家业的。张氏膝下没有子嗣,很快家中财产便被人抢夺一空,而她又早与家中断了联系,孤女寡母的如何过活?更别提说件好亲事。万般无奈之下,张氏只得托人将女儿送进宫门,虽说是伺候人的,好歹能领份差事不至于饿死。 林若秋听罢唏嘘不已,“你们母女也是可怜。” 想想张氏也曾是天真烂漫的怀春少女,唯一的愿景不外乎觅得佳婿,可谁知落得这般惨淡收场,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红柳却静静说道:“是可怜,但这条路亦是她自己选的,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既然决定了,便该好好走下去,是她自己误了自己的一生。” 第32章 装病 照红柳来看,张氏本来有很多种途径避免这样的恶果。旁人事不关己无从得知, 她却是日日夜夜都看在眼里, 看着张氏如何一步步变得癫狂, 为着功名利禄无法得到, 她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怨妇,终日吵闹不休, 除了恶毒的咒诅再无其他言语, 就连后来流掉的那个孩子又焉知不是作孽的下场——父亲当时早就厌烦了张氏, 处处躲着她, 还在外头包养了一个外室, 岂知张氏得知那外室怀了丈夫的骨肉, 竟气势汹汹带着仆妇找上门去, 硬灌下一剂落胎药弄掉了那孩子, 若非如此,家中也不会连个男丁都没有, 终致地亩田产都被一帮恶亲戚霸占了去, 张氏母女反倒落得流离失所任人宰割。 林若秋敏锐的感知到,红柳在怨恨她的母亲, 尽管在林若秋看来, 这种悲剧并非张氏一人所能造成, 但事实如此,红柳的想法亦是情有可原的。 林若秋沉吟道:“你是希望本宫好好对待陛下, 切勿犯下与你母亲同样的错误?” 红柳很聪明, 不会单纯同她分享家中秘闻, 多半还是借事喻人。林若秋细想想,张氏与自己的确颇有相似之处,都主动选择了一条难为旁人理解的路,不同的是,张氏最初怀着一个少女的痴情,说她不切实际也好、勇敢追梦也罢,她对那个男人的心是真的,只不过生活的重压一次次予她失望,她才会变成这样一个尖酸且糊涂的妇人。 可林若秋不同,她最初只为寻求一份安稳的生活而进宫,并未抱有真心——现在也一样。当然,她亦希望皇帝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这当然不公平,可天底下的事哪能做到处处公平呢?她只知道,不会抱有希望,就绝不会失望。 红柳叹道:“可是娘娘,您不付出真心,怎能指望旁人对您倾心相待?何况陛下乃绝顶聪明之人,只瞧他怎么待太后娘娘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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