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想学箜篌,是突如其来跳出来的一个想法,谢忘之没仔细想过,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几个月学着箜篌,在窗口拨弦,她又不是木头人,指尖发疼不是感觉不出,但她像是个机器一样反复弹奏箜篌,在渐渐熟练的曲子里感觉到莫名的安宁。 现下袁三娘一句问,她还真答不出来。 ……为了谁? 看谢忘之一脸茫然的样子,袁三娘就知道她答不了,摇摇头:“娘子需知,箜篌也好,琴也好,都是乐器,若非吃这口饭,那为的是陶冶情操,终归是为了自己。若是为了学个乐器,伤了手,是得不偿失。” “……是。” “时候不早,这便回去了。”袁三娘说,“既然娘子伤了手,这几日只需回想谱子即可,七日后我再来。” “今日也多谢先生。” 谢忘之把袁三娘送到院子门口,刚转身,红云迎上来:“娘子,丰州来信了。” “丰州?!”这还是头回收到丰州来的信,谢忘之一惊,追问,“是天德军城来的吗?” “您怎么知道?”红云有点诧异,“是那儿来的,寄信的好像是……雁阳郡王。” 谢忘之愣了片刻,心底猛地涌起股欣喜,先前和袁三娘交谈时略微的落寞一扫而空,她向着红云点点头,转头急匆匆地往书房跑。 一进书房,果真在书桌上看到一封信。从丰州到长安,这封信一路颠沛流离,信封边儿都有点发毛,好在封口的东西没坏。信封边上还压了个小小的罐子,看不出是什么。 “娘子,那是獭子油。”红云其实也没见过,只会复述信使的话,“是旱獭子熬出的油,说是治烧伤、烫伤有奇效。” “……我知道了。”谢忘之看着桌上的信和小罐子,心口一酸,万千情绪涌上来,一时都不敢上前,生怕这也是一场梦,等她碰那封信,梦就醒了。 一别三个月,李齐慎的信终于送到,顺带来的就是能收信的地址,她终于能以书信为托,再度和他相逢。 谢忘之强压下心里涌动的东西,在书桌前坐下,执起开信封的小刀,忍着指尖微微的刺痛,一点点拆开信。 出乎意料,信封里就一张浣花笺,薄得很。字也很少,清清淡淡几行,笔走银钩自成风骨,末尾几笔却有些飘,像是信手急匆匆写的,又像是大醉后提笔。 李齐慎只字未提那罐旱獭子油,也没说自己在哪儿、过得如何、去丰州的路上辛苦不辛苦,他说的话简直莫名其妙。大意是说以前听闻北边冷,过了四月还有桃花,现下在丰州这么北边,他寻遍了草原,却没有桃花可折,只好自己画一枝,随信相赠。 总共几行字,就占了浣花笺的上半截,下半截是水墨的桃花,枝叶分明,花瓣宛然,简直是栩栩如生。 谢忘之看着那枝迟来的桃花,盯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声。 “……笨死了。”她擦去眼尾微微的濡湿,“丰州可是大漠草场,哪里来的桃花?” 第60章 行猎 先元十二年, 李齐慎到丰州的第二年。 丰州靠近北边, 气候和长安城颇为不同,一到十一月, 草场上的草一律枯黄,隐约露出底下的土, 站在高处一看,倒有点像是天德军里一位姓田的校尉,把他头毛稀疏的脑壳放大若干倍, 居高临下看下去, 大概就是如今的草场。 草场如何暂且不论,丰州的雪也下得早, 十月起开始下零零星星的雪,十一月就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天寒地冻,雪片儿用鹅毛形容都不够,拴在外边的马身上挂满白霜, 负责写檄文的几位文职天天皱着眉抱怨墨研不开。 偏偏这时间最需要防备,将士冒着严寒,天天在外边巡逻, 李齐慎也别想跑。他有个郡王的封位,可惜丰州天高皇帝远, 李容津才不管这个, 让他挑了匹战马, 塞给他一杆枪, 每天带着他在外边游走。 今天倒还好, 不像前几天那样,风雪大得睁不开眼睛,李齐慎放慢马步,跟着李容津往前走。细细碎碎的雪落到他身上,在披风上的自然积起来,发上或是眼睫上的倒是能因体温渐渐化去,在化干净前又有新的落下,衬得他像是尊玉雕。 “冷不冷?”李容津回头看他一眼,“来口酒?” 能带出来的都是烈酒,一口下去,身子自然暖起来,李齐慎却摇头,含笑说:“不喝,怕醉。栽下去还得劳烦叔父带我回去。” “放你……”李容津顿了顿,强行把军中的脏话吞下去,枪尖不轻不重地在李齐慎的战马马腿上敲了敲,被喷了个响鼻才收手,“少来,前天你溜出去和哲步他们喝酒,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齐慎面色不变:“有这回事?” “再给我装!好家伙,喝倒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