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事说了。 阿萁怔了怔,悄悄退出来,回到院中看施老娘仍旧独自坐着,心中莫明跟着酸涩,过去伏在施老娘膝头。 “去去去,别缠着我,我懒怠看到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讨债鬼。” 阿萁动也不动,只将脸紧贴着施老娘的腿,上了岁数的人,好似只剩得一身枯硬的骨头一层松老的皮,硌得阿萁脸颊生生地疼。 施老娘拿手打了阿萁几下,见赶不走她,叹了口气,只好由她趴在那,半晌指着西边道:“老了,你嬢嬢就跟这日头一样,也没多少时候了。” 阿萁鼻子一酸,心痛难忍,眼泪兜也兜不住,将施老娘的膝头打湿了一大片。施老娘动动腿,撇嘴道:“哭什么,还没死呢,牛头马面听你哭得惨,当我没了气,晚间便来勾魂。” 阿萁忙抬起头,拿手胡乱抹着眼泪,结果越抹越多,施老娘更加嫌她腌臜,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粗糙干瘦的手没轻没重地擦拭着阿萁哭出的眼泪鼻涕,抱怨道:“这脏得没处下手的小娘子,将来怎生好。” 阿萁抽了抽鼻子,恍然记起:自己跟阿豆一般大的时候,闹脾气哭泣,施老娘也是满口抱怨,扯着她的手臂,粗重地帮她擦泪,擦得她脸上生疼,那双手,似没现在这么干枯。她满心伤感,重又趴回施老娘的膝头。 施老娘迟疑一会,将手放到她头上,看看天,新一年又翻去一日,留不住。 第57章 自择栖木 阿豆个不高腿不长,跑得却快,来去有如一道风,一路上边跑边拧着眉头,想着自己惹人厌的阿弟要没了,少了添堵,有些高兴,再想想,又开始害怕起来,脚上反加快了几分。 她年小,又怕,学话就学得有些不清不楚,找到赤脚医师江为禾,直嚷自己阿娘肚子痛,阿弟要没了。 江为禾吓了一大跳,忙去取医箱,他是承他爹江白术的手艺,江白术医术不过平平,传到他这更是稀疏。江白术是个有心人,想着施二早去,施老娘妇道人家拉扯着一根独苗成人,好不容易娶妻生子,独条藤上只开了三朵花,就盼着陈氏这一胎结个瓜出来,若是出事,施家知如何心痛。 施二生前和他有几分交情,为人也大方,还曾助过他家银钱,如今身去,哪忍他断了香火。因此江白术替了儿子,自己亲自去了施家一趟。 阿豆领着江白术进了院门,江白术看施老娘阿萁祖孙坐那,心下就有些奇怪。施老娘从椅子上起身,抹去脸上的那点悲凉,招呼道:“有劳老哥哥走这一遭。” 江白术便问:“弟妇,你家儿媳眼下如何?” 阿萁抢着道:“伯爷,我阿娘先前说腹中痛,正歇在床上,问她答没甚事,面色看着也红润。但我阿娘有身子,嬢嬢不放心,只好劳烦伯爷费心劳力。” 江白术先松口气,道:“应当的,应当的。”听她口齿清楚,说话伶俐,微笑,“弟妇,你家孙女儿生得跟她爷爷仿佛。” “呸。”施老娘啐一口,“她一个小娘子,生得跟她瓜蒌似得爷爷,那还了得?怕要老养我跟前。” 阿萁笑着扶她胳膊:“不用嬢嬢养我,我养嬢嬢。” 施老娘翻翻白眼,横她一眼,放低声:“别当你卖乖,我便不晓你成日在江家做什么,学了一肚子学问便长了本事。” 阿萁一愣,吐了吐舌头,又悄悄瞄一眼施老娘。 施老娘不耐道:“左右眼下农闲,白学白不学,白得的好,拣来便是自家碗里的。” 祖孙三人领了江白术到施进那屋,施老娘在门口住了脚,与江白术道:“老哥哥费心,我去倒碗茶来,只家里没个好茶,老哥哥莫嫌。” 阿萁料想陈氏没有大碍,施进阿叶俱在屋里,脚步一顿,便想跟在施老娘身后。施老娘瞪她,将她一推:“看你娘去,跟我屁股后面做甚?别个要说我拦你做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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