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第一次见镇远侯, 镇远侯还不是镇远侯, 只是一个刚立下战功的新起之秀,从校尉提升为将军,扬威将军名号虽响,可大夏被世家把持,出身低微之人,永远进入不了贵族社会。 况军营里有着无数想要攒军功的世家子弟,镇远侯的战功赫赫,更是惹了他们的眼,故而镇远侯在华京城并不算受欢迎,远不及在边关的身受百姓爱戴。 平庸无主见的天子,冷漠的朝臣,身受排挤的待遇,繁华巍峨的华京城,让第一次还朝的镇远侯,深深地感觉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镇远侯与朝臣们没甚话题可讲,世家子弟更是以白眼待他,他在华京待得无聊,便时常去校场打发时间。 李淑就是那时候见到的镇远侯。 那一年她十二,镇远侯十八,她骑着枣红色的小马驹,看他身下纵然是一匹劣马,也能在他的驾驭下飞驰如闪电,恍恍然有腾云驾海之态。 李淑便有些意外,问身边内侍:“他是谁?” 内侍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道:“看模样像是扬威将军。” 李淑点点头,便道:“等他下了马,请他过来,我向他讨教讨教御马之术。” 内侍应下,一路小跑去校场等着。 李淑骑了一会儿马,便在一旁的凉亭下喝茶赏景,等内侍带来镇远侯。 不知道过了多久,镇远侯才跟着内侍过来。 小内侍弓着腰,越发衬得他身材高大,英武不凡。 他与凉亭台阶下向她抱拳行礼,剑眉微敛,气质如出鞘的刀剑,凌厉带有肃杀。 她自幼长在深宫,宫里的卫士虽多,可气质甚少有这般凌厉的,如同踏过尸山血海而来的修罗一般。 她微微蹙眉,内侍便道:“将军,您吓到公主了。” 镇远侯抬眉,折锋般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公主殿下。” 仿佛刚才浴血而来的杀伐之气,是她的错觉一般。 那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肩头,李淑的心突然便平静了下来。 前所未有的静。 李淑抿了一口茶,道:“你便是扬威将军,李致远?” 镇远侯笑了笑,道:“末将无姓,无父无母,旁人唤末将阿远,李致远,乃是天子赐姓赐名。” 李淑微微一怔。 她知道镇远侯出身低微,不曾想,竟低微到这种程度——不知父母家人的孤儿,甚至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李是国姓,将他赐姓为李,是天子对他的厚爱了。 镇远侯道:“公主殿下唤末将阿远便好。” “阿远?”李淑唤了一声,果然比甚么李致远要顺耳多了。 李淑问了镇远侯马术。 世人常道,镇远侯是个十足的暴脾气,战场上杀敌从不手软,然而李淑在听他讲解马术时,便觉得,世人之言不可尽信。 他没有传闻中那般吓人,更没有长了三头六臂,不过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武男子罢了。 聊到最后,他们聊到胡人,李淑道:“胡人都坏透了,有朝一日,我大夏军队踏平北狄,将胡人斩草除根。” 镇远侯悠悠一笑,道:“末将在未见过公主之前,也以为天家公主皆是眼高于顶,瞧不见世间喜乐的。” 李淑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镇远侯不知从哪掐了一棵草,噙在嘴角,笑着道:“胡人里也有好人,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末将幼年濒死之际,给末将喂了一口水的那个胡人女孩儿。” 镇远侯说,如果再度相见,他一眼便能认出那个胡人女孩。 李淑便问:“认出来之后呢?” 镇远侯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得一脸温柔:“娶她呀。” “你与她许久未见,万一她嫁人了呢?” 镇远侯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道:“胡人男子粗暴无礼,将女人视作货物,她的夫君,多是如此。既是这般,末将便杀了她的夫君,将她救出来,三媒六聘,迎她入门。” 李淑又道:“夏人的土地容不得胡人。” 镇远侯便道:“那末将便带她四海为家。” “总之,天高海阔,末将必不负她。” 时隔多年,李淑依旧能想起镇远侯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残阳如血,将他的眼角染得微红,他的眼底,似乎闪着星光。 日子便一日一日地过,闲着无事的十八岁的镇远侯,成了十二岁的李淑的马术师父。 镇远侯出身不高,没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