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凌虚子让他活了下来。 他很感激凌虚子,哪怕凌虚子对他永远冷淡严苛,甚至从未对他笑过,他依旧敬重凌虚子。 他觉得凌虚子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内心还是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下毫不相干的他。 他这般想着,找到凌虚子,吸着鼻子,将自己被宫人欺辱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以为凌虚哪怕情绪内敛,但当看到他遭遇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会与母亲一般,劝他坚强,别往心里去。 但凌虚子并没有。 凌虚子只是从厚厚的书卷中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如冬风冷冽:“自己没本事,合该被人欺负。” 那日的阳光甚是刺眼,穿过雕刻着祥云的镂空窗台,斜斜落在他身上。 他怔了怔,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后来他再也没有向凌虚子诉过苦。 他磕磕绊绊学会了制毒,学会了用药,摸索着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自己。 凌虚子依旧不对他做任何评价,将他视作蝼蚁一般,高高在上的态度,轻蔑厌恶的眼神,仿佛他的存在,只会给他徒增烦恼一般。 他感觉到凌虚子对他的不喜,性子越发沉默,除却凌虚子教授他东西的时候,他便不再出现在凌虚子的面前。 他在小竹林,一坐便是一天,与书作伴,观星辰,查山川。 程彦听得一阵心酸,手指轻轻攥着李斯年的衣口,蹙眉问道:“那一年你多大?” “三岁?” 李斯年有些不确定,抬眉看着皎皎月色,语气没有一点起伏:“或许更小。” 程彦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 面前的少年,依旧是一脸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孤寂被排斥的艰难岁月,而是在以旁观者的身份,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程彦心中除却心疼,再无他物。 程彦低声道:“怪不得你的性子这般偏执。” 哪有那么多天生便喜欢剑走偏锋的毒辣? 不过是被残忍生活磨打成这个模样。 李斯年也曾有过鲜活明媚的年岁,只不过,被凌虚子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凌虚子养蛊一般将李斯年养大,冷眼看他受欺凌,看他无助,看他笨拙反抗,看他柔软的内心终于变得坚硬无比,成了凌虚子想要的谪仙面容修罗心。 李斯年不是九天之上风轻云淡的谪仙,他是被凌虚子救下来,又被凌虚子扔在地狱中,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与狠辣,从磕磕绊绊,到面色不改自地狱深处走出来的修罗。 程彦道:“他这般行事,还不如当年不救你。” 李斯年的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受罪,历经人世间的丑恶与冷眼。 李斯年轻笑,将往日磨难看淡,道:“我总归活了下来。” “仔细想来,我心中仍是感激他的。” 若不是凌虚子,怎会有今日运筹帷幄将世人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自己? 又怎会,遇到他生命中的阳光,将他从地狱中拉出来的小翁主? 他的声音刚落,便感觉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他。 程彦道:“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程彦的声音闷闷的,柔软的小脸贴在他脸上,呼吸间的热气轻轻擦过他的眼睑,他的睫毛便跟着颤了颤。 月光如碎了一地的玉屑,温柔洒在二人身上。 李斯年垂眸轻笑,握住了程彦环抱着他腰间的手。 是啊,都过去了。 那日程彦误打误撞闯入困着他的竹林,他的灰暗无光的人生,悄然起了变化。 自此之后,阴霾褪去,星河长明。 “那,”程彦抬头看了看李斯年,问道:“如果凌虚子是宁王假扮,你会杀了他吗?” 话音刚落,程彦便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傻。 宁王负心薄幸,葬送了李斯年母亲的一生,而李斯年悲惨的幼年时光,更是宁王一手造就的,李斯年恨宁王入骨,怎会不杀他替自己母亲报仇? 李斯年的目光落在程彦精致的小脸上,抬手拂去垂在她脸颊的发,道:“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程彦手指微紧。 宁王为什么这么做? 虎毒不食子,李斯年到底是宁王的儿子,宁王没道理对他这么狠的。 转念之间,程彦忽然想起宁王假扮凌虚子时向她母亲说过的话——天命在谢不在李,纵然屠尽谢家满门,十年后,谢家依旧主天下。 宁王留李斯年的性命,又这般残忍对待李斯年,难道为的是让李斯年长大之后争权夺势抢皇位? 来印证他说的这句话? 可他如何这般确定,李斯年会听他的话,去与旁人争夺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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