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七见人已有了主意,便不再勉强,而是玩笑道:“入国师府当差,应颇为清闲。待国师回了天阙城,那诺大院子便成了空院,你岂不是要闲得拔院子里的草了。” 梁彩枝一扬小脸,“没主子伺候,我还落得清闲呢。可即便不清闲,我也想留在国师府,好过整日听柳大娘絮叨彩礼婆家。” 木七收敛玩意,“柳媒婆与张元宝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懒散嗜赌,你勿用真当自己是她们的女儿。养育之恩虽重,但持恩挟报,是为恶相。日后少与那对夫妻亲近,若遇困难可来找我,或说给七爷听听。” 梁彩枝垂睫,“我的心事,最是不能说予七爷听。” “哦?为何。” “我,我不敢。”梁彩枝嚅嗫道。 山风将一片菩提叶一瓣蔷薇,高高卷起,又静静吹到泉水里,圈圈涟漪散尽,归于平静。 梁彩枝将手中的檀色木匣子递过去,“这个劳烦你替我保管,但你切记,不能打开。” 木七接过檀色匣子,眸带促狭,“里头该不会是什么凶器、销赃之物吧。” 梁彩枝有些急,“当然不是。里头装得是世上最温柔的东西。” 七爷庙的后院,安静了近一个月。 木七坐在菩提树下,藤木摇椅上,望着那道关阖许久的蔷薇后门。 那丫头也该来了。 按往历,国师至多留在宿新郡半月,可抬头望天,依稀可见白泽之气笼罩整座郡池。 不知国师为何迟迟未回国都天阙。 不知那丫头在国师府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 木七打算去趟国师府瞧瞧。 她喜欢喝他炒得菩提茶,还有山栗子,木七便稍了两包动身。 倏地,前庙传来异动,木七瞬间落在泥塑神像前。 原是只狍子精来偷贡果子,木七怜惜山内弱灵,往常傻狍子来偷食时,只当没瞧见。 然,这次,傻狍子将他藏在神龛内的檀色匣子翻了出来。 “大胆狍子。”木七一呵,傻狍子吓得丢了匣子逃窜出去。 匣子被摔开,里头露出一截帕子。 木七弯身拾起。 素帕染着淡淡菩提香,边角用术法勾勒一片绿叶,正是他当初递给梁彩枝擦脸的那方帕子。 那天,小姑娘跑来寺庙避雨,雨水花了颊面上的黑斑。 他记得他递予她帕子时,说:“你的脸,花了。” 那方帕子,被她带走后,未曾还回。 木七端着帕子凝视许久,角落绿叶旁多出一小行绣字: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木七去往国师府途中,唇角抑不住上扬。 他终于明白,她当初为何问他可有想过结婚生子。 而他对她说姑娘大了总要嫁人时,她为何快哭了。 因她心里的人是他,想嫁的人,亦是他。 国师府门口,木七刚巧看到国师的双骢马车,停在一对玉狮子前。 国师先下了轿子,随后车帘一卷,梁彩枝探出一颗脑袋。 滚着暗纹的宝蓝袖口轻抬,国师亲自扶梁彩枝下了车轿。 木七听到随行的一个丫鬟,唤梁彩枝二夫人。 梁彩枝貌美,入国师府被相中,本不稀奇。 那对相携的身影,渐渐步入国师府大门。 朱漆铜环的门扇,关阖的一瞬,彻底掩去那抹纤细身影。 木七的心脏,于一刹那间,紧缩了下,之后是空落落的疼。 很轻的那种疼,足以忽略,可那层层叠叠漫上的空落,却那般重。 木七攥紧手中帕子,对着天空浮云,淡淡一笑。 他想,倘若,檀木匣子不曾打开就好了。 温禾走在通往落脚别院的小路上,国师府灯烛渐亮,暖色光晕笼着边角的胭脂色蔷薇,烘出一分柔情三分静谧。 眼前的黄昏景致,恰似木七与梁彩枝之间的故事。 清清浅浅的静谧中,掺着淡淡甜蜜花香,方嗅到花香,天已暮色,来不及欣赏娇花的绮丽,世界将没入暗夜,徒留一份萧索惘然。 一声惊悚尖叫划破平静,前方院子继而喧嚣渐起。 温禾寻迹望去,是玉岚郡主的合欢苑。 外出探搜邪祟无果的几位少室山弟子,恰好归来,听了方才的惊恐叫声,齐齐赶往合欢苑。 玉岚郡主殁了。 死在自己床榻上。面色紫青,眼瞳外凸,布满血丝。 更怪异的是,十指蜷曲向上,像是在发狠地挠着什么。 廖深行带着专探尸气的方士赶至。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