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坐在地上,看了屏幕好久,才打下一行字: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打完却又删了,改成:等我回来。 发完消息,他点开浏览器,搜索:脑出血。 无数词汇没有章法地涌进他的眼睛里:急性期病死率,高血压,吸烟,情绪激动,后遗症,突发,去世。 “准备走了。”柏昌意把手伸到庭霜面前。 “……嗯。”庭霜把手递给柏昌意,让他把自己拉起来。 坐车去机场,一路上的时间很难捱。 候机的时间也很难捱。 庭霜想去抽根烟,想到刚才查脑出血的时候看到的内容又忍住了。 “我后悔了。”他忽然对柏昌意说。 柏昌意没有说话,等他继续。 “我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庭霜低头看着自己双脚间的地面,“我后悔出国读书了。我也不该气他。” 他说几句,安静一阵,柏昌意一直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我去下洗手间。”庭霜说。 他去了挺久,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子。 “我买了双鞋。”他对柏昌意扯出一个笑,眼睛里带着一点希冀,好像他的命都悬在这个问题上,“你说他能穿上吗?” 柏昌意看着他:“能,当然能。” “屁。”庭霜把袋子往地上一扔,“我连他穿多大码的鞋都不知道。我一年就给他打一个电话,现在他妈在这儿难过给谁看?他出了事,不怪人家不告诉我。” 他发了一通火,也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火发完,没有了愤怒做掩饰,脆弱便再也隐藏不住,他把头靠在柏昌意肩上,低低地说对不起。 柏昌意摸了摸他的头:“去吃点东西。” 庭霜摇头。 他没胃口。 在飞机上的十一个小时他几乎什么都没吃,也睡不着,就一直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升到看不见的地方。 柏昌意知道他需要的不是食物,也不是睡眠,他需要一个人去想一些事情,然后成长,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 祝文嘉和司机在机场等他们。 “爸怎么样?”一见面庭霜就问。 祝文嘉说:“还没醒。” 不是好消息,至少也不是更坏的消息。 祝文嘉看了一眼柏昌意,问庭霜:“你们吃饭了吗?我们是先去医院还是——”“去医院。”庭霜说。 “我也这么想的,估计你也没心思去其他地方。现在两点半。”祝文嘉看了一下时间,对司机说,“我们快一点。” icu探视规定严格,只有每天下午开放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从三点到四点,一次最多两个人探视。 车上,祝文嘉坐在副驾驶,庭霜和柏昌意坐在后排。庭霜看见车上放的照片,一张小小的合照,祝敖,翁韵宜,中间是小时候的祝文嘉。祝文嘉出生以后,每年他们都要拍全家福,庭霜从小就不肯去,祝敖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去。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和翁韵宜关系缓和了,也愿意跟祝文嘉玩了,但他们都习惯他不去照相了,没人再问他要不要去拍全家福,连他自己都觉得全家福里加了他反而别扭。 现在他看到车上的全家福,突然感觉自己像个没有家的人。他父亲有自己的家庭,他母亲也有自己的家庭…… “ting”柏昌意喊。 “嗯?”庭霜回神,低头看见柏昌意的手机相册。 里面整页整页的全是他们的照片,还有他们儿子。 “对了,你跟你那个朋友说了要麻烦她再多管几天咱们儿子吗?”庭霜问。 “当然。我们回去以后把这张照片放车上?”柏昌意不着痕迹地揽过庭霜的腰,“还是这张?” “都行。”庭霜悄悄捏了捏柏昌意的手,“我都要。” 祝文嘉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也注意到了车上的照片。他把全家福拿下来,放进车上的储物柜里。 “祝文嘉你干嘛?”庭霜笑了一下,“没必要。” “这两天我妈……把这种照片摆得到处都是,还一直哭。”祝文嘉摆弄了一下储物柜的把手,“我看了更难受。” 庭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以理解。她肯定难过。” “我不想看她哭。”祝文嘉说。 庭霜说:“你少给她惹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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