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比上次看得清楚。李白又这么琢磨。那副嗓子……这几年和自己一样,抽烟抽得有点凶啊,但杨剪讲课很从容,很温柔。 风扇在呼啦啦地转,有些吵闹,空气是很包容的,甚至匀了一点给门外的他。 居然戴眼镜了,细框,细腿,不像好人。李白小小地提了口气,是运动时就摘下来吗?那只受伤的左眼,它到底怎么了,自己还没见过它拆下纱布后的样子。 体育课的学生们解散开来,有的跳绳,有的拍篮球,就是李白在成都买的那两个,但更多的在他身边三三两两地站着,看着他,有大声有小声地说话。 应该是彝语,李白半句都听不懂。 我该走了?他默默想。 我可以继续寄东西,短时间内我不会再去那种邮件都不方便寄的地方打工了。每一件都写上,给杨老师和他的学生。虽然小孩全都很讨厌但杨剪好像把他们看得很重要……更讨厌了,不能讨厌。他下决心。 我好像已经影响了两个班上课……我真的该走了。他想了好几遍。 然而杨剪却在此时折断一根粉笔,捏着那半截回身板书,目光一掠,擦过李白的脸。 “以水为例。”他的话和他的双眼一样,有短暂的停顿。 而在窄窄门缝里,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李白忽然意识到,原先自己以为的已经沉到最底,都是假的,土地化成水,空气也化成水,它们变得不包容也不排斥,独独他还站在这里,一身的伤和狼狈,一副脆弱的肺,随他待在和方才一样的位置,可此时杨剪只需动一动眼睫,如亚马逊河流域的蝴蝶扇动翅膀,就足以让他向地心沉沦。 第49章 异地恋 这条路上的隧道怎么会这么多啊?李白坐在西昌与北京之间的硬座上,抱紧他瘪瘪的双肩旅行包,这样想着。 还没见到几秒阳光,火车就又钻进一段崭新的黑暗之中,那种黑是绝对的,纯粹的,在他东去的路上排布得如此密集。事实上他已经在这方向上往返过许多次,但每次都会盯着那浓郁得令人茫然的黑色,琢磨一样的问题。 哦,是因为山多,人要钻山。李白想明白了。 可是人为什么要钻山呢?很难想象这条铁路修通过程中的艰辛。非要与天斗,与地斗,把这漫无边际的山山水水用头发丝儿似的小破轨道穿起来,人类到底有多狂妄自大啊? 也不是这样吧,他又想,看着玻璃中自己模糊的脸。也不是为了征服。只是因为人不得不在各地间往返,他们寻找想要的东西,见想见的人。 那他找到了,为什么又走了。 这个问题李白不再能够自问自答。那时他看着杨剪,杨剪也看着他,没过几秒就双双挪开视线,谁也不比谁晚,简直巧极了。这个对视也没造成任何变化,他还是站着,静静的,杨剪的侧脸换成另一面,也依然是侧脸。 那么,沉沦,是沉到哪里去了。地心和暴晒相比,要热很多吧。 李白现在闭上眼也能完整地回忆起当时。杨剪的语速比平常讲话要慢很多,偶尔笑笑的,说到某些词,还要板书出来,再用指节敲一敲黑板。他和学生们讲单位代换,讲水面和水下的压强差,讲把空心球按进水里时那股顶它的力气是从哪儿来的……他用右手比着半径,用左手画圆,总会有转身总会有短暂的一掠,他却没有再往门口看上一眼 他好像……觉得够了。李白是这样想的。 那你呢?李白问自己。 之后李白就走了,他相信,自己应该没在门口路障一样呆傻地杵几分钟。时间过去了,沉而缓,太阳还是很晒,学校西边生产队门口那群瘦骨嶙峋的狗也还是在他路过时一跃而起,精神抖擞地把他往江边撵。这回李白倒是保持了淡定,没再一跟头摔上路边那个小崖坡,他俯冲到江滩,还没来得及停步站稳就弯腰抓起一把碎石,朝那些狂吠着冲来的家伙丢去,一砸一个准。 大狗们被砸了几轮,终于走了,时不时回头龇牙咧嘴叫上几声,接着继续跑远。 李白的石子追着它们直到碰不到。 定定地站了几分钟,李白喘匀气儿,又往江滩深处走了几步。这段河道不险,岸也平缓,他蹲下去,可以摸到漫溢的江水。非常冰,好像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