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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岫玉却压根未听明白她说什么。她出了个大神,饶是女子也被这蓦然偏头,似怒似嗔的一眼瞧了个三魂不存,七魄不复,一刹骨腾肉飞。

    起头单是远远透过铜镜瞧婢女们替纳兰峥点妆,尚且未能望出究竟来。却是如今妆成,搁眼皮子底下一瞅,先见额间花钿粲亮一闪,再见眉如远山,霞飞双颊,往下是微微启开一线的秀丽朱唇,与悬在雪色耳垂晃悠的坠子,及头顶九翬四凤冠上镶嵌的翡翠珠花、垂坠的珠结相衬,堪为颠倒众生的艳绝之色。

    纳兰峥见她目光闪烁,一味张了个小嘴发呆,道是面上哪处妆点得不对,赶紧回头往铜镜瞅。却恰在此刻听闻外边赞引者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是湛明珩穿过了中门的幕次,人已至中堂了。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一颗心上上下下跳蹿得厉害。

    年前与湛明珩在承乾宫别过,他曾戏说她大婚当日莫要紧张得摸不着北,彼时她胸有成竹,甚至反嗤笑他可别一脚踩空了门槛,跌个四脚朝天,却如今光是安安分分坐着,就已上气不接下气了。

    似乎相识再久,到得此刻也像全然归至起始,一如当年云戎书院隔花初见,她被他牵了手避于茂密矮丛,为此嗅见他周身淡淡的龙涎香气,陌生而忐忑。

    两名女执事在此间候了片刻,便替她蒙了喜帕,搀她缓缓走了出去。倒是十分体恤,晓得她恐怕难免紧张腿软,故而借了大半的力道与她。

    中堂里头,主婚人与主母一左一右分列东西,湛明珩静候当中,内官们齐整地垂首跟在他后边。

    纳兰峥被引至主母谢氏的下首位置停下,继而悄悄抬起眼来去看湛明珩。透过喜帕朦朦胧胧瞧见他行止从容,自内官手中接过一对活雁,睽睽众目里默然行了雁奠礼,在香案前几退几进,几拜几起,自始至终冷静自持,谨慎守礼,不曾朝她这向瞥过一眼。

    思及此,她赶紧收回目光。这目光旁人察觉不到,湛明珩这等练家子却不会不知。一会儿可要被他拿来笑话她了。

    礼毕后,湛明珩当先退了出去,由引礼官开道步至中门外边。女轿夫举了凤轿候在中门内,待纳兰峥款款行至,内官便在外头跪请皇太孙复再行入中门,替太孙妃揭轿帘。

    这节骨眼可说是俩人在行合卺礼前靠得最近的一刹了。湛明珩哪肯放过,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揭开轿帘,在她弯身而入时稍稍俯首,低声笑道:“方才瞧我瞧得可还满意?”

    果真被他发现了。

    纳兰峥心内一阵羞恼,却是此刻回不得嘴,且他也重新站直了身子。她只得隔了喜帕狠狠瞪他,像要将那张俊俏的脸剜出个血窟窿似的。湛明珩一弯嘴角,将轿帘搁下,隔绝了这般饱含“浓情蜜意”的注视。

    待太孙妃入凤轿,皇太孙入辂车,内官起一声高喝:“升轿升辂——!”仪仗队便以极尽庄严之势向皇宫缓缓行去。硕大一面赤色的绛引幡迎风猎猎翻卷,整个队伍远望宛若一条细长蜿蜒的游龙。因午时过后,沿道车马一律禁行,一路上除却乐声再无旁的响动。

    天色渐暗,由长安左门入午门后,随行的车驾仪仗、官舍官军、侍卫侍从俱都止了步。湛明珩改乘了舆车,纳兰峥则另行换了一顶凤轿。她端坐轿中,腰背笔挺,手心却沁出了汗来。

    接下来就要入承乾宫的内殿行合卺礼了。

    待轿子缓缓在殿门口停稳,天已然黑透了。纳兰峥远远瞥见湛明珩似乎被引入了殿内稍候,而她则被女官们簇拥着去了幕次里头,揭了喜帕,修整妆容与衣饰。照大穆皇室的婚制,揭喜帕这一环节是不由皇子来的。没了层遮羞布,她那颗心便更是七上八下,好不容易从幕次里头出来,端了仪态入殿,一眼瞧见湛明珩竟觉呼吸一窒。

    她是眼下方才看清楚他。一身气度非凡的皮弁服,上为朱色绛纱袍,下为红裳,黄色的玉圭上尖下方,垂于领下正中位置。衣饰玉佩两组,俱都是雕云龙纹描金了的,白色的绶带掐在腰间,威仪逼人。

    再移目往上,但见头顶皮弁玉珠簪纽耀人,朱缨系在他的颈侧,衬得他肤白唇艳。他的眼望着她,似乎含了几分笃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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