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郭怀军比了个随意的手势,不介意地让出了位置。 但当对方一样脱了外衫,抖落泥水,凑过来想一起烘烘干时,郭怀军终于认出了那件衣衫本来的蓝色,他不由朝对方看去,明显地,对方也认出了郭怀军挂在枯枝上烘干的、皱皱巴巴没有半分朝廷尊严的蓝色外衫。 这就尴尬了。 嗤地一声,不知谁先笑了起来。 郭怀军道:“我亭阳郡肃溪郡的,郭怀军,兄弟也是往亭州城?” 对方吁了口气:“我就是亭岱郡城的,我叫龚明,郭兄也是收到了公文?” 郭怀军点头,他视线在龚明身上不动声色打量了几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拇指、中指有茧,看人时喜欢眯着眼睛才能瞧清楚,脖子缩着、背有些佝偻——必是个书案文吏。 龚明眯着眼睛看了郭怀军一眼,登时乐了:“郭兄,你必是个捕快!” 郭怀军一怔,龚明却乐得不能自已:“我们衙门里那些弟兄,啧啧,连我头一日是走的哪条道儿回去都能赌上一个馍!” 郭怀军笑了:“龚兄是负责记载刑名的?” 龚明点头:“想当年,多少要案皆是从龚某这一杆笔下记过,只是眼前这世道哟,肚子都填不饱也就顾不得……” 郭怀军却是静默半晌道:“亭州不是已成了镇北都护府么,都官大人亲自相召,必是有要事。” 龚明哼笑:“这年月,也甭管什么要事了,起码要叫我等吃口饱饭吧,不给口米粮还想支使人干活?哼,府衙门口的小吏都晓得问兵爷们讨块肉尝尝了。” 仿佛随意的笑谑,龚明眼神中却仿佛闪动着什么,郭怀军亦是抬起头来,双目锐利看向他,二人不动声色间,又是同时一笑,别有思量。 两个时辰后,亭州城,镇北都护府。 看着桌上一大盆子的馍——这可是白面馍馍!龚明哪里还顾及与郭怀军一路勾肩搭背的兄弟情谊,伸出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捞了几个凶猛地啃了起来,一桌俱是大汉,谁顾得上谁啊,狼吞虎咽中,不多时便见了底。 黄云龙心中有些酸涩,这当中许多面孔,瘦得脱形了他也认得出来,这个和他一起七日七夜追缉过江洋大盗,那个同他一道凶险里揪出过北狄探子——这他娘的可都是他都官系统里响当当的汉子啊!还有更多的,没能赶来的……黄云龙不能再想下去,这狗日的贼老天! 岳欣然吩咐道:“不能叫他们再吃下去了,会撑坏的。” 她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问道:“黄都官,底下,都这般艰难?” 黄云龙苦笑:“有份俸禄,倒不至于饿死,只是粮价比黄金,俸禄打了折,又能有多少米粮,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再者,这次能来的……”肯给他黄云龙面子,多半便是与当地势力相处有碍,有些见不得光的油水多是不能沾,便又少了些进项。 混得惨,是惨了点。 底层小吏们都这样艰难,百姓可想而知。 岳欣然心下了解,她向邓康道:“邓典学,你准备准备,桌子收拾好就开始吧。” 邓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有些犹豫:“司州大人,这,这真要……” 岳欣然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只点了点头,黄云龙便大步上前,吼一嗓子:“兔崽子们!都吃饱了吗!” 二三十桌吃饱磕牙的汉子们登时精神一振,一见黄云龙,轰隆隆站了起身:“都官大人!吃饱了!!” 黄云龙见他们精气神犹在,心中生出种难得的骄傲来,这样的世道中,他们亭州都官上下还得以保全这点种子,殊为不易:“此次召集你们前来,是有事要办,你们心里都有数吧。” 不少人立时眼睛放光,竖起了耳朵,这样大的手笔,由都官大人亲自将他们悉数召集而来,必是有大事。在场有不少人多多少少是经历过大案要案的,登时便紧紧盯着黄云龙,面现兴奋之色。 却见这位一州之内、如今一府之内司掌刑罚的都官向身旁人行了一礼,才向他们郑重道:“这位乃是陛下御批的镇北都护府司州,你们,还不见过岳司州岳大人?” 场中犹如热炭上泼了盆凉水,一时间所有人目瞪口呆,个个反应不过来。 如果不是眼前黄云龙他们认得,黄云龙的口气又太过郑重,所有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小娘……这小娘居然是司州?! 然后有人怪叫出声:“都官大人!莫要戏耍我等!” 登时应者纷纷:“都官大人!有什么活计您只管吩咐,我等奔波前来,您就莫要再寻什么开心了!” “就是,让个女娘出来逗咱们耍着玩吗!且不说她是个女娘!她这年纪!哈!” 黄云龙面色不好看,他正要怒斥,却见岳欣然上前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