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吴王事发。” 沈韶光紧紧握着手里的笔,吴王事发,楚九……李相公的另一位朋友应该便是原身的父亲,或说自己这世未曾谋面过的父亲。 仔细翻找,还有关于这位楚姓阿叔的记忆,是个方脸方下颌的端正年轻人,虽面相端正,却爱偷偷往孩子手里塞饴糖——这或许就是能记住他的原因,但对他的家如今是光明庵的宅子却想不起什么来,想来父亲每次去,都不带孩子。 沈韶光看那边的李相公,却是没什么印象了。 “吴王最是风雅,我们与他都有来往。”说起这先帝时的反王,李悦并无多少忌讳,实在是这事当年便有些莫须有,至今没有翻案,一则那是先帝钦定的,一则也有些现实因素。 “……其中沈五与他歌诗唱和最多,最相知己。吴王出事,我们都曾设法相救,沈五更是四处求助,并跪在大明宫前,为吴王陈情,言吴王那样闲云野鹤的性子,不可能有反心。那殿前丹陛台阶下,便是沈五泣血之处。” 林晏嘴角抿得紧紧的,自己当年为崔师之事,心焦如焚,四处碰壁,与这沈五郎何其相似,只恨当年自己官小位卑,不能面圣,不能于丹陛前陈情…… “沈五此举惹得先帝大怒,后来……”李悦闭闭眼,说不下去了。 缓了一缓,李悦声音平静下来,“崔尚书出事,听人说你当时为其四处奔走,我便想起他来。” 林晏点点头,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位相公对自己青眼有加了,原来是肖似旧友。再根据时间推算,李相公被贬去江南,楚先生怒而辞官,想来都与此事有关。 李相公把话题又转回秦仆射,“当年秦十三也是帮吴王说过话的,并被先帝当众呵斥,并不是……” 李悦推测:“崔尚书出事,秦十三没有帮你,许是让沈五的事吓怕了。” 李悦没有说出口的是,也可能是让先帝末年的疯狂吓怕了。 “他并不是无心无德之人。” 林晏站起,郑重地给李相公行礼,“多谢相公告知这些旧事,晏感激不尽。” 李悦抬手示意他坐下:“跟你说这个,也并不全因为替秦十三家那小娘子说项,也是今日在崇贤坊故地重游,感怀于心,实在想找个人说道说道。” “我早年腿脚受了伤,如今天气一变,越发不舒服起来,心里也间或一阵一阵地疼,或许这一二年也便至仕了。三十载宦海沉浮,到底善始善终,老朽心里还是安慰的。秦十三离着至仕之年亦不远矣,还有另几位老臣也是,以后这朝廷还要你们年轻人撑着。” 林晏恭敬地听着。 “……要更谨慎才好。” 为官这几年,林晏也没了当年的热血——关键,也没了让他热血的人。李相公殷殷嘱咐,似一个真正长辈对晚辈一般,似当年崔师对自己一般,林晏领他的情,恭敬地点头称是。 林晏突然问:“敢问相公这位沈公名号” “沈谦,洛下沈氏子,行五,当年出事时任礼部侍郎。” 林晏眼睛睁大一些,缓缓点点头,又微侧头看向柜台,昏黄的灯光映着半垂的俏脸,肃穆沉静,她手里笔杆摇摇,不知道在写算什么。 林晏转回脸来,给李相公倒一杯酒,又自斟一杯。 就着陈年旧事,两人把那一角酒都喝尽了,出门时,李相公脚下有些浮沉,林晏和仆从一左一右搀扶着。 沈韶光带着阿圆在后相送,“贵客慢走。” 林晏扭头,对上那双泛红却硬要弯起的眼睛。 林晏对她点点头。 不知何时,李相公的侍卫仆从们带着车轿等在了店外,便是林晏的仆从也候着呢。林晏与李相公告别,目送他的车驾离开。 林晏转过身去,又扭头看看摇晃的风灯下纤瘦的身影,便缓缓走回家去,身后仆从们静静地跟着。 进了门,看见前庭萧瑟竹影,林晏突然回头吩咐侍从刘常:“回头查一查这坊里五品以上官宅十年前哪家主人姓沈。” 刘常行礼答“是”。 旁边的周管家笑道:“本宅在方别驾之前的主人,似乎就姓沈。” 林晏停住脚,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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