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点头,顺着廊子,走出祖母的院子。 来到书房,林晏坐在书案前,随手拿起箱子里一本游记,翻看了两页,又放回去,抽出再几本下面的字纸册子来。 童稚的小楷写的是《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其中“衣”“袍”“姝”等几个字写得好,被圈了圈。 再看一眼后面笔体不一的批语:“阿荠之字,如躺如坐”“如躺如坐,率直通脱”…… 林晏翘起嘴角,把字纸册子放回箱子,想了想,把册子又重新塞回中间,扬声叫外面的侍从,“明日把这个书箱子给沈记的小娘子送过去。” 侍从答应着。 吃过早饭不久,沈韶光就收到了这些书册。 刘常行礼道:“这是阿郎让某给小娘子送来了。” 沈韶光笑着道谢。 刘常再叉手,退出去。 于三从厨房走出来,看一眼书箱子,如今的小郎君们给小娘子送东西都这般光明正大吗不过——于三打量那普普通通的木箱,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沈韶光掀开盖子,拿出最上面一本书翻。 竟然是旧书于三了然,肯定是些孤本书册,又存心拿这样朴素的木箱来装,显得与那些奢华浮夸的不一样,这林少尹……好心机! 看沈韶光神情专注,于三撇撇嘴,小娘子们啊,呵……径直走去了后院。 这是一本六朝诗赋的集子,多是些山水小品,旁批的字有点眼熟,更多却是陌生,“半百即挂冠,驾车归泉林”,沈韶光感慨地叹一口气,他终究没能实现五十岁时就辞官归隐的愿望,人生多么地无常。 沈韶光搬起书箱子,阿圆要帮她,沈韶光摇头:“你忙你的。” 于三拿着一块腊肉进来,闻言撇撇嘴,小娘子们一旦动情,就这般矫情起来…… 沈韶光回到后宅,慢慢翻看箱子里的书,书册中的“父亲”渐渐与记忆里的重合,温和幽默的丈夫和阿耶,爱山泉园林的文人,典雅雍容的世家子弟,对科举制度多有建议的礼部侍郎,还有——李相公话里那个丹陛前泣血陈情的人。 沈韶光也翻到了“自己”的字纸册子。 其实自己还是继承了原身的书画技能的,但后来练得越多,原身的影子就越淡,如今对比着看,几乎像是两个人写的。 沈韶光也看到了册子里的批语,特别是“如躺如坐”两句,不由得莞尔。 如果不是出了事,有这样的父亲母亲,还有记忆中可爱的哥哥,“沈韶光”该是怎么样地活着 冬赏雪、春赏花,习字作画,宴饮游戏,绮罗丛里娇养长大,然后经父兄筛选,自己也在屏风后看过,嫁给一个门第根基、个人能力都很过关,长相可能也很不错的“才貌仙郎”…… 沈韶光都有点心疼“自己”了,这样的命运戛然而止在十岁那年的冬夜。 这些书册子,沈韶光翻了好几日才翻完,因为太影响情绪,晾晒之后,便重新打包封存了起来,然后接着经营现在“沈韶光”的生活。 一进二月,天气便眼看眼地和暖起来。曲江上化了冻,水波一道一道的,闷了一冬的鱼都出来冒气,两岸的柳树冒了嫩芽,风也柔和起来,有点吹面不寒的意思了。 恰恰巧,又下了一场春雨,不几日,曲江边、乐游原、城外任意的山坡子树林子,乃至城里的花园子、荒宅院里,便有了点点新绿,野草还没返青,野菜先出来凑趣了。 年轻的郎君、爱俏的小娘子们都急急地换上了春衫,去野外游春踏青。又有不少妇孺拎着小竹篮子去野外“挑野菜”,或自家吃,或拿到城里卖,贴补家用。 沈韶光便有幸买了不少这样的野菜。 沈韶光上辈子不认得几样儿野菜,这辈子照样不认得,还是阿圆教她,这是绿蕨,这是青青菜,那个是青牛菜……最大的一堆儿沈韶光认得,荠菜。 “这些都怎么吃啊”沈韶光向阿圆请教。 “原先徐家的娘子都是在开水里焯一焯,加点盐拌着吃。” 沈韶光:“……” 问于三,他也只料理过其中一两种而已,沈韶光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开水焯过,加了碎芝麻、蒜泥、醋拌着吃;加米粉面粉蒸熟,蘸海鲜酱、姜汁、麻油三合汁吃;榨了汁子做糯米青团;剁碎做鸡茸野菜羹;取嫩芽炒蛋,或用五花肉丝、豆腐丝、粉丝炒合菜,夹在春饼中…… 果然就如沈韶光原先畅想的,有了野菜的掺和,春盘才成了真正的春盘,也果然如她畅想的,这真正的春盘很受欢迎。有不少大宅门订了,让送去其家,比如那位李相公,隔阵子李家奴仆便要来订一份。 甚至还有人专门做了诗,什么“白玉盘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