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方起州才看到他的脚背上,包括脚侧,都有没好全的冻疮。 方起州伸手抓着他的脚腕,他记得小虎只在自己捡到他那一年生过这东西,而后几年再也没长过冻疮了,结果这个他不在的冬天,小虎又是生病又是变瘦又是长冻疮的。方起州看得心疼,问他痒不痒疼不疼,小虎摇头。他揉了揉他的头发,沉默地帮小虎套上厚棉袜,接着慢慢帮他擦干头发。 小虎太累了,脑袋一颠一颠的,他自己一个人时总是精神紧绷着,但是一旦方叔叔在旁边,他立马什么防备都不剩了,小虎垂着眼皮,静静地靠在他身上。等方起州察觉他睡着了,头发也干掉了,他悄悄动了动,想换个位置,结果这弹簧床动静特别大,小虎立马就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叔叔。” “哎,”方起州应了一声,小弧度地弯起嘴角,“不叫我名字啦。” 小虎摇摇头,他下了床,接了杯水,然后打开充当床头柜的木柜,拿了一小瓶药出来,倒了两颗在手心里,一仰头就吞了进去。 “这什么药?” 小虎说:“……维生素。” “拿给我看看。”方起州朝他伸手。 小虎强调道:“真的是维生素!”但就是不肯给方叔叔看,他快速地拧上瓶盖,把药放进抽屉里,他过于着急,把抽屉推进去时,又发出剧烈的声响。 方起州的手在空中顿了半秒,他沉默地注视着小虎有些慌张地把药藏好,他看见抽屉里,还有几个小药瓶,或许是别的药,或许是空药瓶。但那绝对不是什么维生素片,方起州看小虎表情就能断定,他不敢告诉自己那是什么药。 他收回手掌,“好,维生素。” “是、是真的!” “嗯,我相信你。”方起州凝视他的眼睛。 小虎听见他这么说,有些不自在地低头,似乎是因为撒谎而羞愧,而心里也因为方叔叔这么不问,也不追究,而松了口气。他特别不善于撒谎,对于骗人这件事,小虎十分不安,可他是不得已的,他不想告诉方叔叔那是什么东西。 方起州坐起身来,把被子掀开了,柔声道:“床我给你暖好了,你进来睡吧。”他说到做到,是真不跟他挤,诚然方起州觉得挤一挤也没什么,因为是和小虎在一块儿,所以当成一个窄小的港湾,也是很快乐的。 小虎“噢”了一声,抿了抿唇,把手上剩下那大半杯子水递给方叔叔,“喝水。” 他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因为方叔叔的退让,一方面高兴,一方面又酸涩。他想不懂这些问题,所以很快把疑难抛到一边,小虎关了灯,给方叔叔铺的床就在他弹簧床的旁边,在黑暗里,小虎钻进温暖干燥的被窝,他头一次在进入被窝时有这么温暖的身体感触,但他知道,这种温暖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因为给它提供体温的人,在另一个被窝里。 小虎的睡意挥之而去,他睁着眼睛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然后偏头看方叔叔睡没有。 他今天忘记了画画,忘记了写他的名字。因为方叔叔的存在,小虎怕吵到他,睡不着想翻身也不敢,但就是辗转难眠。而方叔叔那里毫无动静。 小虎失眠了很久,最后大半夜里,他听见方叔叔起来了,就着窗户泄露的光进厕所放水,小虎听见厕所里的水声,接着水声停了,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小虎连忙闭上眼装睡,他感觉到,方叔叔似乎是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然后偷偷伸进来一只手,感受他被窝里的温度。 他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 而方起州只不过是想确认他冷不冷而已,小虎维持着僵硬和平缓的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方起州在他床边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他把被子全给小虎了,然后他走到窗户旁边,把脑袋伸出窗外点燃一杆烟。 这里和他待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他从没体验过,在睡着的时候闻见鱼腥味是什么感受。小虎察觉到他走后,再次偷偷地睁开一点眼睛,他闻见烟味,还有点风,方叔叔的背影有点忧愁。 小虎从没见过他抽烟,他以为方叔叔是不抽烟的。刮了胡子洗了澡,干净整洁的方叔叔又回来后,小虎发现了这个方叔叔还有些和他印象里对不上的地方。 而方起州的烟是一根根的、不停顿地抽着,似乎是要把整包干完。他抬手看表,现在不过夜里一点钟,可是乡下,夜黑得不可思议,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