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弦早已轰鸣如雷。 直至风来,推着他的手臂向前,指腹勾动第一声弦音。约是隆冬烈风,令他手指僵硬难以屈伸,亿万年大雪无休无止,世间惟余莽莽雪原,脑海心府尽被冰霜覆盖。他在茫然与寒冷中逐渐清醒,目光落上琴身 ——南风。 世间琴有千千,弦则万万。 一弦一音,皆有不同。 他认得这根弦,无数次自梦魇魔障中蓦然醒来,皆仰赖之。 再一根弦响,后羿射日,坠下漫天大火,雪原顷刻消弭,蒸起滚滚白雾遮天蔽日。最后一只太阳在浓雾之后,隐隐散出光辉,驱散迷惘。 是柳暗花明,是拨云见日。 他深觉难以置信,却又欣喜若狂。 继而雨滴坠落,从小雨淅淅,到暴雨倾盆,将乾坤浇透,天地之间,徒留凄凄惨惨戚戚。 于是轰雷阵阵,狂风卷地,所有的悲哀尽作怒吼咆哮,倾吐出满腹不甘。他在泥泞中赤足行走,直至污泥满身,肮脏不堪。他看到江河奔涌,涌向汪洋大海,他看到惊涛骇浪层层卷起与天相接,直至世界颠倒,归于混沌。 第七音,弦颤,未鸣。 风雨雷电江河湖海尽皆止息,万籁俱寂。 他听到雪花簌簌,缓缓飘落。 他知道,是她。 从来都是她。 泥淖中的绳索,洪流里的浮木,救他脱离苦海的琴音,甚至梦中红纱微影,都是她。他从来喜爱她的琴音,亦,喜爱她。 “公主。” 声音微颤,带有欢喜。他按住琴弦,目光柔和,望向伏案聆听的赵令僖。他知道自己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定然惹她烦恼。但来日方长,他可日晚鸣琴,悦其心矣。 呼吸渐促,他语无伦次,显得笨嘴拙舌,忙活许久才吐出一句囫囵话:“公主安心,今日之后,公主仍是富贵荣华,绝不减分毫。”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旁人所言转达。亦为他心之所愿,愿她百岁荣华,富贵康乐。 却无答音。 如默声之弦。 风吹串堂,搅乱衣袖,颤而不鸣。 “公主?” “……公主?” 莫不是困倦睡去?一绺乱发跳脱,落在唇角。 他半起身,想要为她捋过发丝。 “张大人不必再费力气。”无念自内室缓缓现身,“饮鸩止渴,无外乎此。”无念走到她身后,解下百衲衣披在她身,目光瞥向南风:“方才张大人拨响七弦,独一弦无音。” 张湍愣怔,垂眼看向琴面。 唯有一弦与众不同。 他再拨过,弦颤无声。 不是琴弦。 他恍然惊觉。 这是弓弦。 记忆转瞬回到无名山间,熊熊烈火包围中。是那根弓弦,本已遗落在焦木枯林之中,却被她小心寻回。 命琴南风,文弦怀思。 弓弦无声,心弦有音。 红帘在他心头越收越紧,是她握持两端。 “太子遗诏,宁做一抔土,不为苟且生。”无念将赵令僖抱起,她的手臂无力垂落:“请张大人验明生死,也好回话。” 他随之站起。 “验明生死?”惊雷裂心,其声瑟瑟:“胡言乱语!” 他拂袖后退:“荒唐至极。” 室内静默许久,他望着凝眉不语的无念,抬起微颤的手掌,自她鼻息处探过。 一片死寂。 再寂静的荒原,也不如此刻寂静。 呆滞的目光转向琴桌,桌边酒壶纳光流彩。他来时亲眼看她饮下鸩酒,却无丝毫觉察,竟还沾沾自喜,祈她百岁荣华。 无念又说了什么?他已无暇去听,只知佛音无情,连生死都如此轻描淡写。 他想要为她弹琴。 可琴已无踪。 室内空空,只余他一人独立。 久别重逢,却是阴阳两隔。 他自认所作所为并无过错,他们却都因此弃他而去。 他提起酒壶,摇晃间忽闻壶中水音,旋即蓦然生笑。 原来,她并未弃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