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性命换我出皇陵,只要我做一件事——保谌儿上位。”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重燃灯火。火光照亮二人面庞,她的目光越过烛光望着方袭,愈显真挚诚恳:“我亲眼见到皇兄被弓弦绞杀,鲜血淌过脖颈染红衣领,往日怨恨在那瞬间仿佛一笔勾销。方将军说不做逆臣反贼,可也曾听命皇兄隐藏数百护卫,又岂非将者大忌?依我看,赵令彻才是那逆臣反贼,正直良臣正该拨乱反正、维护正统。” 方袭愕然:“弓弦绞杀?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她摊开双掌,掌心弓弦勒痕未褪,与薄茧共成徽记:“我想解开那弓弦,可弓弦勒进血肉里,紧紧缠着筋骨,我怎么也扯不断。”她忆起那弓弦缠掌的痛,忆起那刻难以压抑的激动,热泪瞬时盈入眼眶,她抬手抹去泪花:“方将军,他得位不正,怎会容忍正统苟延残喘?昨日是皇兄,不知何日,就会轮到谌儿。” 方袭不顾礼节,握住她的手指,仔细看她掌心疤痕。 疤痕虽浅,却不难辨认。 “公主是只找到了末将,还是已找过他人?” “方将军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她丧气道,“事发突然,我未能获知皇兄旧部所在,只有方将军。是从赵令彻口中得知赐名往事,再自皇兄口中得知始末。这些年我过得不好,已经想好了,今日来若见到的是忘恩负义之辈,被抓回京城处死,也认了。” 方袭看到她掌中薄茧,东躲西藏的人,难免要吃苦头。 “末将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只是小殿下如今被迫剃度出家,身在庙宇,而殿下旧部多已向当今皇帝效忠。”方袭再度掐灭灯烛,“末将在禾丰营中,也不好过。最近就请公主暂留军中,待末将稍作查证,自会给公主交代。” 说罢,方袭将灯台放回桌案,向帐外去。 她忽又开口:“还有件私事,想请方将军帮忙。” “公主请讲。” “数年前,原南山火,驿馆血案,除却百名护卫外,另有名女子被一同藏入禾丰营中,平日浆洗衣物、帮衬后厨。”她想起次狐,“名叫次狐。她在禾丰营中与名将士定下终身,后怀有身孕,被我宫中亲信救回。我想知道,她的丈夫姓甚名谁?现今是否还在禾丰营中?” 方袭垂眼默声,良久后颔首回答:“末将会帮公主查明此事。” “她在宫中产下一女,如今养在大理寺少卿解悬府上。”她低眸轻笑,“她的女儿,比起解悬的女儿,要漂亮许多。” 方袭未在应答,离帐而去。 此后数日,赵令僖藏身营帐,一日三餐皆由方袭端入帐中。她不便在营中走动,换洗衣衫也成麻烦,以防被人察觉,只得穿着方袭新裁的衣裳。转眼入了冬,方袭看她畏寒,匆匆新裁几套棉衣,并着暖炉一并交到她手中。 至腊月,方袭托人查探的事情有了回信,信中所言与她所述基本吻合,赵令律确是被弓弦绞杀后吊上房梁,假作投缳之象。 信在方袭手中,逐渐皱褶,最终被他捏烂。 “方将军,倘若你再纤瘦些,棉衣就不会有这么多缝隙透寒。”比照方袭身量裁出的棉衣宽大,她紧了又紧,绑了又绑,还是无法叫棉衣贴身,总有寒气钻过缝隙爬上她的肌肤。她叹息着甩开两袖,衣袖长出一截,空空荡荡,摇摇晃晃。 方袭醒神,将信函送到烛火前引燃:“末将是武将,整日操练,比不得朝中文臣身量纤弱。公主不妨将自己吃胖些,撑起衣服,也就不冷了。” 她瘪瘪嘴,看向方袭,目光嗔怪,片刻后泄了气道:“可营中这些饭菜,我每日吃上那么许多,衣带竟还渐渐宽了。” “公主这是受心事累赘。” “是啊。”她感叹道,“信上怎么说?方将军承诺我的交代,何时才能给我?” 方袭反问:“公主有何打算?” “我在银州城外的山寨里,结识许多兄弟。他们现下在耕田种地,若能好好培养,说不定大有所为。方将军倘若愿意将他们招入营中,再好不过。”她将衣袖慢慢拉起,“另要走趟东岭,三哥手下还有二百精锐,我或能调动。” 但在皇陵时,孙福禄与她吐露许多往事,其中就有东岭夏城这二百精锐。皇帝给她那枚“抱道怀贞”的闲章,就是调动这二百精锐的军令。 “招纳新兵入营不算难事,末将可以处理。但东岭之行,末将无法随从。”方袭沉吟片刻又道,“希望公主明白,倘若只有末将以及这二百人马,轻举妄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放心。我早已能坐在织机前,接连数个时辰穿梭引线不停。”她低笑一声,两袖已经挽起:“不过是等个好时机。”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