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从山内钻出,隐秘地归回金竹寨瞭望的死角。 “你那里怎么样?”李鹜压低声音道。 他蹲在土坡的阴影下,双肩各扛一把枝叶茂密的树枝来做伪装。 面前的李鹊也做此装扮。 他用两根树枝当做发簪插在头上,随着他开口说话,叶片在他头上一抖一抖。 “没问题,都准备好了。”李鹊说,“六个引火点,全都浇上猛火油了。” 一个一身插满树枝的大块头蹲在地上,艰难地挪移进了瞭望楼的死角。 “人来齐了大哥……” “都准备好了?”李鹜问。 李鹍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好,万事俱备,只欠西风!” 李鹜捏起一把泥土,在两根手指里细细捻开。干燥的泥土化为粉尘,从他手中纷纷落下。 “大哥,你在做什么?”李鹊问。 “东风送湿西风干,南风吹暖北风寒,这是老人家常讲的道理。老子晾的亵裤平日要一整天才能干透,这次只花了半日就干了,咱们再努把力,西风说不定就来了。” “我们要怎么努力?” 李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头看着两人:“掌管风力的是哪路神仙?” “龙王!”李鹍马上道。 李鹜一个响栗敲在他头顶,骂骂咧咧道:“请龙王来下雨吗?你他娘的是不是金猪寨的眼线,专门来坏老子事的?” 李鹊想了想,说:“我听老人说过,管风的风神应该是蚩尤的师弟飞廉。” “好,那我们就来请飞廉刮西风。”李鹜道。 “怎么请?”李鹊问。 “古有诸葛亮施法请东风,今有我李鹜作诗请西风——管他来不来,态度先摆好。” 没有祭坛,没有旗帜,甚至连一个祭品都没有。 李鹜从头上随风晃悠的两把树枝里随手拔下一支,枝头指向昏暗的天空,神情自信,张口就吟: “风神飞廉且听好,江湖救急要赶早。” “鸭某欲与西风便,事成请你吃酒宴。” “你若执意不给脸,风神庙里来会面。” “砸完你的风神像,再来烧你风神庙。” “你若还想香火旺,赶紧拔腿往西跑。” 李鹊刚要鼓掌叫好,李鹜一个眼神将他制止。 “回去再赏析。” 李鹊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李鹜沉吟片刻道:“此诗,就叫《求风》吧。” 鸦雀无声,万籁寂静。 三双眼睛,定定地瞧着李鹜手中一动不动的树枝。 别说风了,好像就连空气,也因为李鹜的这首《求风》凝滞下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动了,动了……”李鹍高兴道。 李鹜扔下树枝,第二个响栗敲上他的头顶。 “是老子手抖了!娘的,干完这一票,老子就去烧他娘的风神庙——这龟孙子的庙在哪儿来着?” “大哥,风神庙在台州。”李鹊道。 李鹜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咬牙道:“他娘的,拼了——先杀这些小痞子,杀完之后就去台州杀风神!” “大哥……”李鹊愣愣地看着他身后的树林:“真的动了。” “老子现在没动!”李鹜说。 呼—— 李鹜手中拔出的火折子忽然窜起火苗。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猛地抬头。 四面八方的竹林都在晃动,三人脚下的草丛也在轻摇轻摆,风起的瞬间,天地仿佛都灵动起来。 浪涛冲刷河沙的声音穿梭在竹光月影之间。 万竹齐鸣,西风冲刺。 火折子的火光照耀着三张模样各异的脸。 半晌的沉默后,李鹜的神色逐渐转为坚毅。 “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二人异口同声道。 李鹜后退一步,将手中火折子扔向面前黝黑的猛火油。 噌! 一束凶猛的火苗从地上猛地蹿起! 透明的火光由一点变成一线,再在十丈外的分界点分成三线,在下一个分界点继续分成六线,最后,再由猛烈的西风裹挟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包围着金竹寨的大片竹林! 刺目的火光,倏地划破了金竹寨的黑暗。 而对金竹寨众人来说,真正的夜,才刚刚到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