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忙碌,等魏昭能离开时,已经是月立中宵。 归途望见那夜色中依旧妍丽的满枝红梅,魏昭折了几枝,转道往阿悦那儿走去。 快走到殿门前时,他忽而怔了怔,阿悦不过是个孩子,他为何会因方才的事想到这里来? 大抵……是因为那日阿悦犹带稚气却坚定的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已经无法再把小小的她看作懵懂孩童。 门前灯火摇曳,魏昭把梅枝递给守门宫婢就准备离开,却见里面乍然亮起,“是阿兄吗?” “嗯。”魏昭应道,“不过顺道往这里一走,阿悦不必起榻,继续睡罢。” 说罢他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立了片刻,果然听见里面的簌簌声,阿悦穿衣后推门而出,见他依旧立在廊下,眉眼不自觉舒展开来。 “阿兄。”她轻轻唤道,唇边因外间寒意逸出白气。 “可是被我惊醒了?”魏昭示意她回房,自己保持两步之距跟进。 阿悦摇头,“是被噩梦所惊,正巧阿兄就来了。我想,除了阿兄,这么晚也无人会来这里只为送一枝梅花了。” 她并不记得噩梦内容,只知醒来时心砰砰剧烈如鼓,她当时还以为自己心疾又犯了,好半晌都没能平复下去,直到听了这类似表兄的声音才急急奔出来寻他。 魏昭莞尔,“应当是无人再像我这般闲罢。” 他发间、两鬓都染了白霜,衣衫单薄,仅披了一件大氅能维持些许温度,看起来比前几日又清癯几分。 阿悦让莲女解下他大氅去炉边烘,再取来热巾递去,“阿兄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 “不知。”魏昭似停顿了下,“约莫一两刻钟罢。” 他出了王氏居所后就缓缓一路行至此处,路途夜色沉沉,细雪于脚下枯嘎作响,不知不觉就走了许久。 阿悦微怔,大概是他这种神态着实少见,不由疑惑地望向远远守在门边的亲随。 却见魏昭亲随对她暗暗摇头,似乎也不知曾发生了甚么,又一指腹间,示意郎君还未用膳。 “说来我忽然有些饿了。”阿悦一拍掌,清脆声回响殿中,“半夜独食总不好,阿兄陪我用碗面罢?” 魏昭如何看不出他们的小动作,微微一哂,“好。” 热腾腾的清汤面,油光些许,汤面飘着葱花和蛋,在冬夜中一看便令人食欲倍增。 阿悦咬着面偷偷往对面望去,热气氤氲下无法看清这位表兄的面容,但他动作不徐不缓,吃面时也专心无比,带着些清清冷冷的意味。 阿悦注意到,他的手指尤其修长,松松持箸仍有三分余地,挑面时宽袖下滑,露出小截清瘦手腕,但并不羸弱,极有力量感,至少她曾亲眼见过他拉六石强弓射穿惊鹿。 谦谦君子如他,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她也是相处了几年才渐渐察觉。 但在家人面前,他的耐心和温柔却从不会告罄。 “阿兄。”阿悦忽然唤他,目光迟疑不定。 魏昭侧耳倾听。 “阿兄会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已拥有的东西吗?” 魏昭因她这问题目露不解,玩笑道:“莫非阿悦是指这碗面?” 阿悦脸色微红,摇头轻声道:“我是指,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譬如?” “譬如……皇位。”阿悦声音愈低,“又譬如,假使应下祖父要求嫁与阿兄的我。” 她的话听来有些过于胆大,但阿悦仗着年纪小和魏昭的包容,竟也真的把这问题问出了口。 说完,她就瞬间没了动作,只抬眸眼也不眨得看去。 魏昭轻笑了声,也不知是因为她勇气消散得太快,还是被这问题逗笑。 “我不知阿悦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也敛了神色,“但阿悦要明白一事,即使祖父当真传位于我,这也并非是我一人私有之物,怎能肆意转让?变换国君非小事,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国祚动荡,任何人也不会作出这种举动。” “再而,阿悦非物,若嫁与我,便是阿兄的妻。”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