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颂扬私奔与私定终身之属的书,均被正统视为乖悖诲谬之作,尤其严防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看。 其实就是防着她们为着所谓情爱, 罔顾父母之命,有样学样而已。 但实质上越是禁越是好奇,三姐起先也是好奇, 弄来了几本偷看几回, 结果发现比什么《女戒》、《女论语》之类的女四书好看多了, 于是欲罢不能, 后头觉着光是自己看不过瘾,还跑来给她讲。故而她对于男女情爱的见识和论断,大半来自于三姐。 “你还看《西厢》和《梁祝》?”谢思言突然道,“看出什么道道了?” “能成眷属的都是地位登对的。可惜梁山伯那会儿还没有科举,不然若能得中状元,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张生,未必娶不到祝英台。” “你这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但这也并非绝对。你三姐给你讲《西厢》的时候,可曾说过,那张生的先父是礼部尚书?张家是有底子的,只是张生后来时乖运蹇,这才‘书剑飘零,游于四方’。那张生若是实打实的泥腿子出身,《西厢》的结局哪能那样完满?须知,那崔莺莺可是相国千金,没点家底,如何配得。” 陆听溪从前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忽然感慨王实甫写作《西厢》时,有些构设也还是向世俗低了头。张生即便最终和崔莺莺终成眷属,也是在中了状元之后了。这大抵就是读书人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了。 谢思言听她提起《西厢》,就不免想起沈安。 沈安当初何尝不是想做张生第二,但沈安既无张生家底,又无莺莺倾心,如何比得。 陆听溪觉着坐在脂粉铺子里跟谢少爷说梁祝说西厢,有些怪怪的,似乎是在合计私奔一样。她随即想起一件事:“你怎知我在此?” “你素日常来此采买,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陆听溪忽然有点感动,谢少爷一个大男人为了见她,竟然溜进了胭脂铺子的后堂。 她觉着这地方毕竟不安全,回头若是碰见了熟人就不好了,遂与谢思言说既是言罢事了,还是作速离开的好。 谢少爷却半分不急,啜着茶说要看她挑胭脂水粉。 简直无理取闹。 陆听溪瞬时收起了那点感动。眼下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是甘松和檀香,都是平日里贴身伺候她的,不会出去乱说,但这店里的伙计可不好说。一会儿女伙计若是取货回来撞见他们二人相对而坐,岂不尴尬。 谢少爷一眼就看穿了小姑娘的担忧:“莫急,这铺子的东家是我的熟人。莫说店里的伙计,纵是掌柜,也一字不敢乱说。”顿了顿,又道,“我们平日见面多有不便,往后若有事约见,就在此会面。这店里生意虽好,但人都聚在前头,后堂这边有几间雅室,都清静得很,寻常无人过来,正适合议事。” 他见小姑娘双眸一亮,不禁嘴角勾笑,小姑娘就是单纯,忽然发现往后与他见面如此便利,竟然欢喜成这样。 然而他这念头才转过,就听小姑娘问:“那我下次来买东西,能给我便宜些吗?” …… 陆听溪携着一堆大包小盒出馥春斋时,迎面碰见了左婵。 左婵显然心绪不佳,往陆听溪身后仆妇怀里抱着的各色盒子上扫了一眼,却是吓了一跳,倒是精神不少:“几日不见,听溪妹妹竟已这般阔气了?”馥春斋的东西小而金贵,最寻常的一盒胭脂也要二两银子,她年节拿了压岁钱都多买不了几样,陆听溪这一堆加一起,怎么着也要上百两了。 陆听溪并没解释,只道:“左姑娘后日可要出门观礼?” 左婵听见她说起这个,立时便如落了霜的茄子,客套几句,与其母张氏入了馥春斋。 张氏知女儿一直因着错失世孙妃的位置心有不甘,她后头也自责于当初的草率,但如今事已定局,又能如何,只好劝女儿想开些。 左婵气恨道:“陶家那位也就罢了,一瞧就是早先内定好的,但陆家老四又是哪根葱,世孙才不会瞧上她,又岂会跟她唱双簧,我看她不过侥幸撞大运撞上的!” 张氏让她小声些,又低声道:“她嫁过去也是给人做小,将来少不得被主母磋磨。”本是宽慰女儿的话,说出来自己却是一默。 即便只是个侧室,那也是正经上玉牒的,将来若能在子嗣上压过正室,那造化就更大了。 张氏心里一阵泛酸,决定后日就在家中待着,决计不出门。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