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上首端坐一黑脸大汗,燕颌虎须,倒也昂藏,只陆听溪总觉此人眼熟得很,似曾相识。细想半日,恍然想起此人就是他们先前第一次来吴桥时,见到的那个匪首。这人是钟家的旧人,后头落草为寇,没想到如今还在做着这行当。 那大汉瞧见谢思言来,下得座来,上前道:“少爷有什么要问的,小人尽力答便是。只有些事不能说与少爷知道,望多海涵。” 谢思言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有些利害,你须得拎得清。” 大汉缄默须臾,引他们到了一侧的偏厅,迟疑少顷,道:“小人当年放走了少爷,很是惹来些麻烦,但好歹也渡过去了。后头这三四年间,小人就盘踞在此,跟官兵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究竟是哪个要你掳了我去,这会儿总可说了?” 大汉知晓谢思言如今是帝师,又已入阁,何况背后还有谢家,权衡一番,道:“小人确实知之不多,少爷若真想知道,小人可将自家所知都告与少爷知道,少爷去查便是。”说着话,命人取来纸笔,写了几行字交与谢思言。 谢思言阅罢,抬眼:“那地下是什么?” 大汉一愣:“什么地下?” 谢思言以乌黑油亮的皂靴靴尖碾了碾水磨砖地面:“这下面。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大汉面色一变,倏而又笑道:“地下自然是沙土,这层地砖是才铺上去的……” 谢思言冷笑:“我既问出了这一层,你就不必跟我装傻充愣了。” 大汉面上阴晴不定:“少爷如何看出端倪的?” “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话。你若执意不说,也不打紧,我自有法子让你吐口。” 大汉默了半日,掩好了门,道:“这下面造有几间大室,里头有匠人昼夜不息地打铁,锻造兵器。去年又请来了几个吕宋的匠人,专造火器。造好的兵器跟火器都往南面运去了,具体是要运到何处,小人是真不知。” 谢思言蹙眉。制造火器所用的硫黄、硝石在民间都是严禁买卖的,要在民间买到这些,大抵只有一种途径,就是走私,尤其是海上走私。如今海禁形同空文,海上走私猖獗,但要想跟那帮亦商亦盗的海寇搭上线也并非易事。 谢思言凝思一回,带了陆听溪出了白虎寨。 陆听溪也是好奇不已:“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寨子下面另有洞天的?” “你入寨子的时候,可发觉了这四周有何异常?” 陆听溪回想了下,摇头。谢思言道:“那帮山匪乌压压站了一片,全在操练。这本也没什么,可他们一个个胡乱比划,支差应付,闹出的动静却极大,似不是来操练的,而是专为攀比嗓门高低的。你说这是为甚?” 陆听溪恍然:“你是说,你当时观此情形,揣度他们是以操练的动静遮掩什么大的响动?” 谢思言点头。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那贼首的异常从而跟随而来的?” “我当时在马车里辨出了他的声音,下来后果然瞧见他就在众匪之中。我本想再问问他当年被雇来掳我之事,上前却觉他有些不对——他的穿着打扮太阔气,那一身行头少说值五百两,相较起来,他当年的穿着打扮可谓寒酸。” “他如今尚能在此为寇,表明他与官府有所勾结。每年要孝敬官府,还要让手底下的众多兄弟吃饱,收入囊中的银钱还够他这般挥霍,表明他在短短三年间突然发达了。可单做山匪哪来这样多的银钱,我就想一探究竟,于是去了白虎寨。” 陆听溪沉默,她觉得他肯定是后来偷偷补了脑子,她小时候怎么没觉着他比她聪明这么多。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在此时来吴桥?还算着日子?” 陆听溪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踟蹰着道:“就……我很久以前做了个梦……” 谢思言略挑眉:“这样说来,你是注定要嫁我的?” 陆听溪撇嘴:“若非看在那一对天竺鼠的份上,我才不嫁你。先说好,那对天竺鼠往后归我养。我要把我的兔子窝和你的耗子窝搁在一处。” “那我呢?”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