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后面走的时候,总能看见她和那个六眼小鬼说话,低头时露出一小截丰满白皙的脖颈,侧过脸时会见到她带着微笑,柔和明亮的眼睛。 他看得入了神,无数个异样的声音趁机钻心挠肺地企图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在这时,他听见有个细小的,如同蚊子嗡鸣般的声音在耳边抱怨着他不被看见,他总是无法被人看见。 随后千千万万个声音如一场瓢泼大雨,将他里里外外淋了个透彻。 狂风骤雨这时意外被吹到了她的面前,她停在原地,扭头看了过来。 一阵莫名的情绪沸沸扬扬地,往他头顶上涌去。 “你在看什么?”不是她开口。 是五条悟。 五条悟站在五条律子身侧,一早发现了他。 伏黑甚尔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五条悟,五条律子恐怕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他。而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她看见,还是看不见。 跟在她身后的每一刻,他都能听见自己的抱怨,抱怨自己被她视若无睹。然而等她回头瞥见自己,他看着过去自己离开的身影,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幸好,她看不见我。」 伏黑甚尔费力地抬高头,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手里咒具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五条悟的身影这才缓缓降落在面前。 “应该说不愧是姐弟,”他咽下那股腥苦的味道,强行站直身体,“你和你姐姐,长得挺像的。” 五条悟平静地看着他,面色全然看不出前些天的疯狂,“她在哪?” 伏黑甚尔给了他一个不算亲切的笑容,“我不知道啊,你不是六眼吗?应该什么都能知道的吧,找人很容易的。” · 五条律子醒来时脸上有股寒凉的触感,意识到那是男人的手掌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她扭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身边坐着的人,“……悟?” “姐姐——”五条悟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被她握住手腕后没有尝试继续去触碰她的脸颊,而是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慢慢回握住她的手,表情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她。 她醒后缓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五条悟的惨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周身是干涸的血迹,脸上也沾满了血污,吓得她连忙坐了起来,挪到他身前。眼里已经被暗红色的血迹塞满,根本无法放进其他多余的事情,以至于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神态的异常。她一面抓着他的手,一面摸着他没什么温度的脸颊,问他:“你受伤了吗,悟?” 他脸上的温度迟迟才被她的体温同化,那颗悬在高空里无所依归的心脏掠过冷风和凉云,接触到熟悉的温度,终于慢慢落回胸口,砰砰直跳。他的手动了一下,紧握着她,低声说:“我没有受伤。” “可你身上都是血,”她拂开他额前的发丝,找到一个陌生的疤,“这个伤……”从前种种一下就被她翻涌上来的情绪给掩盖了过去,眼底骤然噙满泪水,“你不要骗我。” 五条悟看着她泪水涟涟的双眼之中倒映出来自己那张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嘴脸,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不堪入目。他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只自以为是的,装在欲望囚笼里的野兽。 “我真的没事,也没有骗你,”他的喉结动了两下,伸手将五条律子带进怀里,吻了吻她被泪水沾湿的眼角,“我说了只要姐姐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那你的伤怎么回事?” 抱着她,他听见自己胸膛里那些原本消停的声音重新复苏,一如以往般喧嚣,他靠近她的脸,寻求安宁的抚慰,“伤口已经愈合了,我很好。” 她不敢看自己手心粘上的血痕,于是闭上眼睛,身体贴着他哽咽着问:“……疼吗?” 他没有料到,她话音刚停,身体那些愈合的伤口开始顺着她的哭泣声重新开裂,几乎要将他分成无数块面目全非的碎片。他就差那么一点想到要松开手放开她,而见到她之后,这差一点永远都会是差一点,“见到姐姐的时候,就完全不疼了。”他反复收紧手臂,直到她被自己完全抱在怀里,“我很抱歉,姐姐。” 他带她离开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恍惚地扭过头,越过他的肩膀,看脚下渐渐远去的那栋破旧的楼房。烈阳灼灼之下,屋瓦轰然溃散倒塌,那是五条悟的咒术。她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夷平了那栋黑压压的二层小楼,尘灰飘散开来,折射出日照的光,一如漫天飞舞的金沙。 “悟。”她趴在他的肩头,看见那阵金灿灿的雾霾迎风而去。 “嗯?” “你知道是谁想要针对你吗?” “不重要,他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于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眼睛。 许久过后才木然地说了声,“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