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出来,浑身舒爽,到窗前一看,见他还站在廊下,又不爽了起来,难道还要我开门赶他走,还是说客客气气送到大门口?在走廊过夜不成? 谁家癞皮狗会趴陌生人家门口那么久,我正要开门轰他,忽然想起面具没戴,又回身把面具套上。耽搁这么一会儿骂人的心情也没有了,那就消磨掉他的耐性,就是不理他,看他什么时候走。 院子里,长廊下,他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点消寂落寞。不是我要可怜他,就是他自带那么种气质。他抬头看天,忽而又低下头看着地面,看着看着蹲下身,拿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像是漫无目的,打发时间,又站起来双手举向天空,两臂搭在脑袋上,就是没有走的迹象。 突然见他向我房门走来,我心里还跳了一下,但他只是把手放在门上,蜷缩手指,将敲未敲,将叩未叩,最后把手收回来,走回石阶上坐下。 宰相肚里能撑船,算了。我过去,开了门。 他见门开,就过来,但是没说得了什么,欲言又止。 我说,“来道歉的?” 如果是,道完赶紧走,不是,给我滚。 “你在生气?”他问。 “嗯。”我答。 “你还在生气?” “嗯。” 刚坐在浴桶里,复盘今日一架,越想越觉着没发挥好。这会儿已经打好腹稿,准备了一堆说辞。例如识相的早点回去睡,今天别惹。或者翡玉公子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避之不及,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说不定是还没有气够我,非要我认清现实,断了倒追人家,热脸贴冷屁股的念头。 “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他抬眸,眼里极为认真。 “只是、只是……这种事向来不是由女子主动,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门第清廉,虽是没落世家,规矩依然颇多,婚姻受家里约束较大。二是女子在这事上易受伤,往往吃亏的都是姑娘家。我我我只是想让你叁思而后行,不是故意泼你冷水,也不想伤害到朋友……” 我愣在那里,傻了半天。 平时那么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一个人,居然会磕磕巴巴,手攥得指关节发白。 眼神一贯的认真和清澈,语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是我做梦还是气糊涂了? 他此刻好像笨拙得要命,而我根本没想过他有这么一面。 不知失语的是谁,反正我半天没说出来话。 这还气什么,“你回吧。”我说。 他问:“那你还生气吗?” “看见你就气不起来了。” “本来我也生气,”他敞开心扉道,“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去骚扰别人,莽莽撞撞,非蠢即坏。” 你……没吵够是吧? 他话锋一转,“但我也不该打击挖苦你,你是我朋友,朋友之间应当只有鼓励和建议,而不该有意贬损或吹毛求疵。是我的错。” 话语还算真诚,字字句句掏心掏肺,我决定不跟他计较。 但有一点,我跟他讲:“你哪能说我什么都没有,我有一颗真心,一颗爱慕之心,一颗赤忱之心,难道不比容貌才华财富这些来得更实际吗?” “真心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最没用。”他毫不留情地道,“你给他的心,只会被他踩在脚下,你对他的好,只会成为他的困扰,这些你不明白吗?” 靠!“你跟严廷艾说有些事情不去尝试怎么知道结果,不如放手一搏。不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努力过至少有一点点可能,重要的是不留遗憾。这都是你说的吧?” “这些话唯独不适用于你。” 我刚要发火,撞进他清澈眼眸。 “我唯独不希望你去做。” 得,这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许下次要有意识地避开他眼睛。 才不会那么轻易败下阵来。 - 又一个晚上,我坐在院子里随手拨弄琴弦,这叫猫抓琵琶,乱弹琴。走过来一人,我以为他是来制止我发出噪音,但他只是过来,在我身旁长凳坐下。 覃翡玉这人,忽冷忽热,好生奇怪。 “你今天怎么了?”我偏头看他,“有点反常,严庭艾上身?” 他不答,道:“音律之事,我只通一二,教不了你。” 话毕,轻抚桐木琴,音符在他手底下如潺潺流水般倾泻,延绵不绝。 震惊,这比我厉害多了。 而且胧月未免太偏心,一半照在他身上,仿若天人下凡,我看呆了。 那时我心中苦闷,不知道与谁说,就说给他听。他道,“至少你没逃避,还坐在这里。”后边有些话意义不明,“你没放弃,才让我也坐在这里。” “还有,她的话不需全部都听,你不必成为别人,做你自己就好。” 他抬眸,看向我。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