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那个男生,”盛夏难耐,玉容蹲在太阳伞下,隔着一层灰蒙蒙的玻璃对下面的他呼唤道:“就是你,抬起头来,你怎么会在这。” 少年抬头仰望她,阳光刺眼。 一扇铁窗相隔,窗户的一头是炙热、充满明媚阳光的夏,一头是漆黑阴蔽的暗屋,少年像只寄居在人类社会里的格格不入的瘦弱小鼠,见不得光,似乎永远不会被人喜爱,木讷寡言成了他的保护罩。 少年画地为牢,试图永远将自己封闭起来,然而就在今天,就在刚刚,有人鲁莽的闯入他的世界,叩响新世界门扉。 “你不热吗?” 玉容满头大汗,不停扇动手掌试图缓解燥热。 空气中一丝微风都感觉不到,大地仿佛成了个硕大蒸笼,太阳炙烤大地,似乎不将土壤里的所有水分都榨干决不罢休。 玉容不信他不热,更别提这人还住在比平常人家更加闷热数倍的地下室内。 这种半地下室设计,空间狭小逼仄,就窗户这能打开个小缝隙,关了门四四方方,犹如一口棺材般。一般是居民用作储藏室使用的,然而现在,在这么热的季节,里面居然呆了个干瘪的半大少年。 会死人的! 玉容简直不敢想象住在这种蒸笼里,人多久会脱水而亡。 一定会死人的! 玉容朝他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给你买水!” 少年还是仰着头,一言不发。 凭借她不俗的视力,玉容眼尖地看见少年两瓣嘴唇似乎都黏在了一起,犹如花盆中即将枯萎的鲜花,表皮干裂皱巴紧紧闭合着,密不可分。他的脸色同样难看,煞白一片,只有那双眸子仍旧清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时间刻不容缓,她每拖延一秒,少年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一分。 她很快带回了四五瓶水,临到递给他时却犯了难。 首先窗口太小,水瓶只有头部可以从缝隙中塞进去一点,其次就算塞进去了,少年根本不配合她,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直呆呆站在原地。 一连塞了三瓶水进去,捡起来喝就是了啊! 最后两瓶水了,好歹动一下吧! 玉容决定换个策略,她俯下身,手伸过去比了比,如果侧着的话,她的手掌是完全能够伸进去的。 拧开瓶盖,倒了点水大致清洗一下手掌,玉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将手从缝隙之中伸进去,胳膊伸长再伸长,终于,沾了水的指尖成功着陆。 像是久旱忽逢甘霖,她的食指率先触到一瓣唇肉,湿润指尖沿着唇缝一点点勾勒,温柔抚平上面的褶皱。 这个动作重复数次。 少年终于动了。 玉容后背被热汗浸湿,却一刻不敢松懈,急忙又塞了一瓶水进去。 这次他接了,也喝了。 咕咚咕咚,秀气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瓶水很快见底。 玉容趁机问他:“你是被困在里面了吗?你有钥匙吗?我可以帮你开门。” 回应她的是远处树梢嘹亮的蝉鸣。 少年始终一言不发。 玉容有些生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没事找事干,或许人家根本没想她帮忙。 拍拍沾上黄土的裙摆,上班迟到已成定局,玉容撑伞站在一旁给领导打电话请假。 这月全勤没了。 唉。 听着更年期女上司的絮絮叨叨,只觉心里似乎有团火在烧,目光游移向下,隔着玻璃窗,她又看见了那双明亮的眸子。 一边应付电话那头,一边在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看着年纪好小,像只病弱的小猫。 今年应该上高三? 或者早就不读了? 她记不清了。 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在下午上班途中偶然路过的一个半地下室外。 她看到了一双黑暗中发着光,如星辰般漂亮的琉璃眼珠,瞳色居然是有异于常人的墨绿,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窥见一二的绿。 这让玉容不由联想到了她年少时曾救过的一只猫,彼时年纪尚小,她根本无能为力去拯救一条弱小生命,只能徒劳地一点点见证它的死亡。 她给它取名为咪咪。 现在,咪咪回来找她了。 命运轮回的齿轮悄无声息转动。 这或许是一场新的救赎,无关情爱。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