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寻找下山之路。土路越发长远隐晦,远处犹如残烛迎风,昏冥消失,仅剩似动非动的杂乱草木撩拨着令二人胆战心惊的雾。水雾刚劲流动,杂草飘然起舞。莫忆卿感到这地方越发唬人,加紧脚步,走着走着,路便消失,掉头重走,急急领着傻妞骡子拉磨,不明不白地拨打一丛丛树木杂草,来回踏了几十遍。 傻妞喘着粗气,一脸沮丧:「莫忆卿,我要回家。」 莫忆卿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劝慰傻妞到杂草堆稍作休息,刚刚坐下,叶上的水珠鑽入布裤。二人起身,连声哀怨,站不动,坐不得,脚板凉酸,苦不堪言。 傻妞发抖,吸着鼻子,凝望林子深处,忽然两目圆瞪,指着对面道:「那有块大石头,去那坐着吧。」 莫忆卿记得草树藤雾,不记得什么大石,顺着傻妞手指一瞥,果然看到一块与眾不同的石头,高大平整,若隐若现,卧在林中。二人附身入林,躲树踩草,低头扒开石头周围的树杈乱藤。 傻妞疲倦,双手一撑,一屁股坐在石上,两腿荡着。头一歪,见石上有字,蜷缩身子,眯眼念道:「迷谷?」话音未落,一阵冷风袭过,迷雾荡漾,树枝颤抖,水珠掉落。林中传来颼颼呼呼的异响,花草颤动,树枝摇曳。响声由后至前,又忽至身后,来回几遭,巨大的喘息声音停在身后。二人一齐回头,面对一个面目狰狞的毛脸大妖怪,虎头狼尾,四蹄长毛,鼻眼口耳混在一起长着,丑陋至极。伴着傻妞「啊」的一声尖叫,莫忆卿脑后一凉,失去直觉,昏倒林中。 榆树遮挡阳光,鸟儿唧喳做窝,走过去便回到温暖愜意的家。他做了短暂一梦,顾不得浑身湿漉,手脚并用爬到傻妞身边,轻拍着他的脸颊。傻妞苏醒,肩膀高耸,声泪俱下:「看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莫忆卿表面相劝,心中哀伤,刚才见了鬼,手心直冒冷汗。傻妞浑身脏泥,脚跟磨破,嘴里喊着「好疼」站不起身。莫忆卿想生活艰辛,大哥三弟自会彼此照顾,了无牵掛,死在这里是个不错的归处,但傻妞为人善良,年纪尚小,家里只他一人,消失在荒郊野岭,多有不值。他下定决心出山,背起傻妞,手扶树干,踉蹌迈步。 没走几步,林中再有动静传来。莫忆卿六神无主,念起邻居教的驱鬼咒语,自语道:「可别再吓我了!」 一位身着墨绿丝缎的女子翩然而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株矮树后面小心张望。此人脸颊皓玉洁净,眼神秋波似水,唇如桃瓣,眉如月弯。莫忆卿冷静得如冰雕雪塑的一般,此人面善,绝非坏人。他犹豫片刻,憋足精神,大胆对绿衣女子道:「我们找不到路。姑娘可否指点我们下山?」 女子默默点头。莫忆卿还未张口,见他摆手示意,微微一笑,转头看看傻妞,脚步一个深一个浅,跟随女子而去。 莫忆卿脑腹空空,眼里只有绿衣女子,在迷雾之中如真似幻。傻妞将脸埋在他的肩膀,没了声响。不多时,莫忆卿认出上山时候那条土道,跑了几步,兴奋对傻妞道:「傻妞,傻妞,我们到了!」急转向后感谢女子救命之恩,发现他已不见踪影。想不了太多,脚下的千斤重物,挡不住重生带来的希望与愉悦,顺着那条山路,一路朝下跑着。 莫忆明知这山就是南程人禁忌的鬼魅之地滃灵山,心突然空了,顿觉二人生还无望,自语道:「要是姐死了,我还有什么意思呢?」愣怔怔墩坐在滃灵山的石碑前,悔恨自己冒失莽撞,害了师父,拖累亲人。 天色越发昏沉,左右不见人影,莫忆明心里没主意,只好干等。他耷拉着脑袋,两脚浸在泥水里,愁眉不展,哀怨连连,忽闻背后有声音,转身一望,竟是姐正背着傻妞往下走。莫忆明破涕而笑,大呼一声「姐」,雷腾云奔,跳向山去。莫忆卿看到莫忆明神情劳累,双眼肿胀,拉起他大哭。只是傻妞,除了吃饭睡觉,别无杂念,趴在莫忆卿背上睡得香甜。 三人坐上马车,趁夜赶往县城,莫忆卿回望滃灵山。 那山雾气蒸腾,昏昏沉沉,朦胧一片,丛林深处,草木葱蘢,摇曳狂姿。莫忆卿抿嘴出神,叹了口气,转身趴在马车板上,仔细看着通向家门的路。一瘸一拐,三人进了城门,早已天亮。姐弟带傻妞回家,擦些跌打扭伤的药,胡乱填了些食物在肚子里,翻倒在床,顷然入睡,累得无梦。 转天一早,莫忆明拉着蔡仁到县衙自呈罪枉,细述李家一事,堂上蔡仁痛哭流涕,有徐天降作证,县令见事出有因,主要人物皆是不諳事的少年,判莫忆明做鬼脸敲大鼓,身披血衣,一路道歉行至李家,在门前磕头赔不是,草草了解。李家从此对莫家恨之入骨,欲再寻个机会将莫忆明置之死地。至于滃灵山一事,傻妞原是个记不住事的,一觉之后,将山中奇遇忘个一干二净。莫忆卿忙着读书写字,心中常有些事无法释怀,不由得闷闷不乐。 莫忆卿并不知道,他与傻妞在滃灵山上走的这一遭,以后会牵扯出多少风流冤债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