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郑氏,又居官多年,为御史台之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凛然逼人,那张哲纵然巧舌如簧,也是被他震慑,面皮通红,擦拭脸上脏污,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御史言之有理!李延之名,分明还列在朝廷逆乱册上,我等岂能迎他为储君?” 赵进等人无不受到郑嵩感染,激愤之下,纷纷冲来,挡在郑嵩之前。 王璋抬起眼皮,冷冷望向卢景臣。 卢景臣命人将郑嵩带出。禁军上去,将赵进等人强行按在地上,随即推搡郑嵩出来。 卢景臣拔出腰刀,冷哼了一声:“郑御史,你既要做公主的臣,我便成全你。”他举起雪亮刀刃,朝着御史当胸刺去。 眼见大殿便要上演喋血一幕,朝臣纷纷转面闭目,不敢多看。忽然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走之声,蒋照冲进来喊道:“大将军!不好了!陛下不在紫云宫!公主和裴萧元也都不见人影!” 卢景臣脸色大变,一时也顾不得郑嵩了,返身一把揪住蒋照的襟领:“你说什么?” “卑职方奉命围了紫云宫,发现防守空虚,竟没有人!陛下不在宫内!公主和裴萧元也不见了人!”蒋照惶然滑跪在了地上,再次喊道。 大殿内登时起了骚动。赵进等人趁机脱身,冲上去将郑嵩拖了回来。 圣朝崇武,士人追求的,是出征可为将帅,入朝可为宰相,官员除了能文善墨,大多也骑射兼修。方才只是迫于淫威,此刻见状,纷纷抢夺起近旁那些禁军的兵器,竟群殴了起来。 王彰立定在原地,眼皮不停地跳,已是没了方才那沉稳的神态。 周遭乱纷纷之际,他突然似被尖针刺了一下,抬目,双眼定在了前方那一面静静垂在皇帝空座后的彩绣金帐之上。 这面金帐,平日一直悬垂。皇帝倘若上朝,便有人打开,皇帝将从金帐后的门内现身。 他死死地盯着,不由自主,一步步地朝前走去,登上丹阶,来到金帐前,抬起微微抖动的手,慢慢地,掀起了帐缘。 一道削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金帐之后。那人高高坐于金辇之上,一身龙袍,双肩微耸,姿如虎踞龙盘。他却又微微地低着额,闭目,神色平静,便仿佛此刻丹阶之下,那正在发生着的一切,似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正入定冥想。 “陛下!” 丹阶之下,第一个看见金帐门后情景的大臣失声大叫,随即下意识地扑跪在了地上。 一声过后,所有人转目。 霎时,满殿陷入死寂。 立在辇后的老宫监赵中芳走上,将金帐打开。 皇帝一手扶辇,直颈抬头,如若醒来,缓缓张开了双目。 殿外破晓。 在陡然变亮映入大殿的晨曦和条条巨烛混出的一片明光里,那一双眼,鹰瞵鹗视,陡然间,放射出了叫人惧骇的光。 皇帝举目,阴沉沉地扫过他座下的大殿,以及,满殿这黑压压的,或忠诚于他,或正背叛他的所有文臣和悍将。 “朕想起,朕已许久不曾来此上朝了。想来看看,朕跟前还剩的最后几个老伙计,如今都在做甚。” 皇帝声音平淡,响在死寂一片的殿内,却是久久不散。 “陛下!”郑嵩扑上去,跪在了丹阶之下。皇帝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御史热泪盈眶,忽然嚎啕大哭,又狂喜叩首。 王彰双目发直,步足不停后退,一直后退,靴履踩到了阶边,亦毫无觉察,一个失足,人从阶上翻滚而下。 皇帝天威森严。当原本深信的已濒临死亡的目盲之人,此刻这般出现在了大殿的金帐之后,威慑是何等巨重。 赵进等人跟上郑嵩纷纷下跪,高呼万岁。闯入殿内的禁军士兵皆为卢景臣亲信,此刻或丢弃武器下跪不动,或拥着卢景臣朝外奔逃。议好了随王彰发难的十来名官员此刻则脸色惨白,双腿抖如筛糠。 又一阵杂乱的群履声由远及近传来,韩克让带着大队的羽林健儿到来,将卢景臣团团围在了中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