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离太平街不近,等他们到澎庄跟前的时候,雨都停了,乌云的边角露出几许日光来,远处群山轮廓变得清晰。 澎庄做布匹生意,位处西市不起眼巷子内,两层木制小楼,门前种有一颗树冠巨大的槐树,枝叶都垂到小楼后面了,点缀着素色花苞,细细小小的串子样式,现下花叶均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显得晶莹透亮。 “这树好大啊,真漂亮!”阿厘忍不住赞叹,有些期待过半个月的满树槐花。 “是我外祖母四十年前栽种的。”周琮道,他本在收伞,但见其上水珠颇多便又重新撑起,放到门侧晾着。 “那…岂不是前朝的时候?”阿厘惊讶:“听闻当时要修建工事将平京的树都砍过一遍了,这颗能保留下来可真幸运。” 周琮不置可否,转身敲了敲店门。 青瓦上的积水顺着房檐如珠滴落,阿厘忙跑到他身后。 老木门“吱—”的一声,向内打开,露出来个十岁左右年纪的小童,他打量着周琮绯红的官袍,恭谨道:“今日我们歇业,二位改日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 周琮指节轻轻抵住:“我找邹伯。” “失礼了。”那小童这才放他们进来,转头跑去后院,嘴里大声喊着:“爷爷有人找你!” 阿厘好奇环顾屋内,只见厅堂不小,柜台横放,点有一盏别致的金玉蟾蜍灯,墙上挂着形形色色的布匹,其上暗纹锦绣被壁灯映的流光溢彩。往北进有一侧门,门那头似乎是小楼中间的院子,小童便从这跑去寻他爷爷。 没一会,一个带着幞头,年过半百的老头匆忙赶来,实实在在地给周琮行了个大礼,吓地阿厘赶忙往旁边避了避。 “老奴拜见世子。” “不必虚礼,烦请邹伯带我去换身衣裳。”周琮将他扶起。 邹伯这才抬眼仔细瞧过去,自家小主人竟然是这么个狼狈模样,也不多嘴,立刻道:“请世子跟老奴来。” 周琮转头看向阿厘:“且在这挑挑喜欢的料子。” 一时间邹伯和那小童均看向自己,阿厘有点不自在,没再过多推诿,只低低应道:“好。” 周琮这才跟着邹伯出了堂间,小童见他们走远便凑近阿厘。 他经常来帮爷爷看店,小小年纪便练得一双识人目,她穿戴均是丫鬟样式,可方才那官人对她的态度不似寻常,心下已有了判断。 “姐姐来得巧,咱这刚进来两匹雪缎,还未摆上,您可要看看?” 阿厘一听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在这等会,你忙你的吧。” 小童却不罢休,钻进柜台里翻找出一匹碧色镂金布料捧到她跟前:“那姐姐看看这个,烟罗薄纱,夏日最是凉爽透气。”方才那雪缎他其实是舍不得的,但是这次一点的碧罗纱正好配这位姐姐白皙透红的肤色,脑子瞬间想到了数个裁剪样式,定能让这小家碧玉的姿色更上一层楼! 阿厘忍不住被这清澈明丽的颜色吸引,但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我用不上的。” 小童只得又放回去,暗自叹了口气,这姐姐真是不识好歹,那官人叫她选选,她这样百般推脱岂不是拂了人家心意,也不知这不甚聪明的丫鬟是怎么傍上那位俊美贵人的。 阿厘这么左右看看,许久才见周琮回来。 他换了身棠梨褐色常服,长发简单束起,漂亮又英气,乍看之下跟周克馑像极了。 “可选着了?”他面色变得平常,仿佛来之时的冷凝是错觉。 “我……” “姐姐应是喜欢这碧罗纱!”小童打断阿厘的话,敏捷地又掏出来那匹纱卷递到周琮面前。 “我没有…”阿厘要气死了,这小童怎自作主张呢。 周琮扫了一眼,只道:“烦请邹伯帮她量体裁衣。” 邹伯原本满脸愁绪不知想什么,闻言才回了神,对着阿厘道:“请姑娘双臂平举,老奴测算一下尺码。” 阿厘侧头对上周琮的视线,咬了咬唇张开了双臂。 邹伯做了一辈子衣裳,只几眼便估算出尺寸,又问她喜欢什么样式,小童则又抢话给她推荐自己觉得好的样式。 阿厘无奈,只说麻烦他们随意发挥,这才跟着周琮出了店。 周琮仿佛心情不错,将伞收起来之后还细致地理平伞褶。 阿厘跟在他身后,见他马尾在细腰后轻摆,下意识地伸手理了理。 周琮顿住,转身垂眸看她。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