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坐在旁边,抬腿搭在膝上,笑眯眯道:“舅舅说, 批完奏疏才能跑马,要是我自己来,猴年马月也出不去的, 求少傅垂怜, 帮帮我吧。” 他摆出一副孩子模样, 像往常那般撒娇示弱。 顾云庭看着他,冷眸似要看进他心里, 萧云起初还在笑, 后来便有些尴尬, 站起身背着手走过去, 小心翼翼道:“表兄,我哪里是做皇帝的料子,若可以, 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随便把我派到封地, 骑骑马, 钓钓鱼,得空了喝点小酒,跟朋友打个马球,这是我想要的日子。 皇位不是我争来的,是被逼着坐上来的,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硬塞到我手里,我如坐针毡,恨不能赶紧找个人禅位。” 他叹了口气,耷拉着脸很是惆怅。 顾云庭始终没有言语,他虽不擅人际,但也同萧云相处过很长时间,萧云继承了顾贵妃的聪慧,先帝的隐忍从容,根本不会是现下这副从容坦荡的模样。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要避祸。 朝堂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明面上是萧云在做皇帝,实则重大决策都由顾辅成来掌控,一个架在烈火上炙烤的天子,镇日都在担惊受怕,怕自己哪日没了利用价值,怕头颅被割下喂狗,更怕和皇长子萧昱一样,打断腿扔进掖庭,无人问津,日日都在无望的等死中。 萧云不是不想做皇帝,而是不敢做皇帝。 挟天子以令群臣安稳,若哪日他大权稳固,便无需再顾及这些声名,史书从来都是胜者书写,即便他篡权谋位,大逆不道,日后自有史官为他正名,重新编纂一本毫无瑕疵的帝王书,传至几十年几百年后,又有谁会知道其中真假。 成王败寇,兴许那时候他们萧家父子反倒会成为人们嘴中无能残暴的昏君。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走到最后。 顾云庭坐在案前,将奏疏一一整理好,“陛下,臣不敢僭越。” 朱笔递出,眸光似刃。 萧云愣了瞬,随即不情不愿走上前,接了笔坐下。 落笔前,抬头望着他,问:“表兄,我封你做太傅,如何?” ..... 顾府 高兰晔正在对镜比着珠钗轻笑,闻言回头附和:“二郎,他要你封你做太傅,接下便是,何必同他虚与委蛇,反倒生疏。” 高兰晔自是知道萧云秉性,小兔崽子心思深沉,跟他爹一模一样,最会扮猪吃老虎。 顾辅成拧眉,与顾云庭对视一眼,思索再三道:“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示弱,然后伺机反扑。” 顾辅成点头,“他才是先帝的好儿子。” 比起如今沦落掖庭的那位,萧云的确知道装傻,但他忘了,自己身上也流着顾家人的血,顾音华暗地里与他合谋什么,顾辅成一清二楚。 自己的妹妹,能思量到哪一步,他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不到那一日,没必要撕破脸来弄得两相难看。 顾云慕接手禁军后,城中布防悉数整顿,裁撤军中官员要领,提拔顾家亲信,一通动作连利狠辣,不给人喘息机会。 入春,朝中重视粮田耕种,浩荡的春日祭礼后,工部侍郎因贪墨罪被撤掉官职,押送入狱,几位待补的屯田郎中里,邵怀安原本没甚可能提拔。 但圣旨下发,着他不日入京升任,负责新岁工部事宜。 仍有些冷意,院里杏花微微绽放,零星树支。 邵明姮从树下走过,听见鸟雀声,抬头,几片花瓣落在脸上。 邵怀安打帘出来,站了少顷,终是没有忍住,“阿姮,我有事与你商量。” 炭炉上的茶壶盖子顶的咕噜作响,袅袅云雾中,露出邵怀安白净俊俏的脸。 “若要进京,你与父亲势必要跟我同去,即便想要避着,但总有遇到那人的时候,我想着,顾家势力庞大,若他非要怎么样,我未必能抵挡的住,但如若你定了亲,与人有了婚约,想来于他而言是个制约。 阿姮,世上再无三郎,但你的日子还要往下过,哥哥只是同你建议,是否如此还要等你自己决定。” 邵明姮摇头,几乎没有犹豫。 “哥哥想多了,他那个人冷冷淡淡,若说非要对谁强取豪夺,也只会是高娘子,我与他的那些旧事,不过是因为高娘子的缘故。 便是进京遇到,也无妨的,想来他早就忘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邵怀安欲言又止,男人的心思,阿姮根本不清楚。 不管顾云庭到底喜不喜欢阿姮,只凭权贵的占有欲,男人的自尊心来说,他便不会愿意看着阿姮和别人来往,只要阿姮还未嫁,他或许会觉得凭借旧事能要挟,能一次次不负责任的享受,就因为他曾经拥有过。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