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嫁进来的前一夜,楚玉璮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他和玲珑的幼年时期,那时半个城的小贵女贵少们,都晓得楚家玉郎有个小小的追求者。楚家母父平日里待顾玲珑也甚是和蔼可亲,楚玉璮便在某日跑去扒母亲的膝盖,愤愤道:“将来我真要嫁给顾玲珑么?她就是个整天上蹿下跳的小泼猴儿!” 母亲摸摸他的头,道:“莫去听那些风言风语,玉儿将来自然要嫁给最好的女子。” “顾玲珑不够好么?” “清清是好的,然而并非贵女出身,需得是个门当户对的,才配得上我们玉儿。” 母亲又说了几个名字,暗示楚玉璮平日与她们多多交往。楚玉璮这时便才放心了,扭头要出去玩儿,恰好碰见母亲说的那几个小贵女前来做客。然而不知为何,他和她们在一处,总有些头痛。这几个小贵女将来是要继承偌大家业的,打小便被培养起来,小小年纪,说话便弯弯绕绕,又有些洗不掉的傲慢感。虽然她们待楚玉璮倒都算得上亲切,他却觉着他像是个被待价而沽的商品一般,被这些小贵女们盘算着未来娶了他能为家族增利几何。 母亲在这时出来了,弯着腰招呼她们,又唤家仆来为她们看茶。楚玉璮看着母亲的眼睛,她看向她们的眼神,和她们看向他的眼神是一样的。 艳阳高照的天,他却忽地感到有些发冷。顾不上平日被父亲好生教导的贵少礼数,随便寻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便跑了。回自己屋子里头,却莫名地待不住,于是便起身去了玲珑的屋子,看见笔墨纸砚还摊在桌上,人却是不在。楚玉璮心中发笑,用手指头也能想到她在哪儿,转头便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果不其然,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笑声。进去一瞅,家里头的厨子正往玲珑的嘴里塞进一个小面团儿似的东西,玲珑张口接了,亮着眼睛咀嚼。厨子殷切地看着她:“清清小姐,口味如何,能呈得上前厅不?” 玲珑虽不是真正的楚家人,却因着憨直活泼的性子,与楚家家仆们的关系一团和气。家仆们对楚家人发怵,对这被养在楚家、平民出身的清清小姐倒是分外亲近。恰巧玲珑又是个贪嘴儿的,和后厨的关系便分外的好,平日里不好好儿念书,净往这儿跑。 “阿叔,好吃得很!”玲珑吃得眼睛都要笑没了,张口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再给清清一个!” 厨子便笑开了,看着玲珑的眼睛分外慈祥温和,如同看着自家小女。他正要再给玲珑喂一个,便听见门边传来一声咳嗽。一抬眼,赶忙将手中面点放到一旁,恭敬地弯下腰:“小主子。” 玲珑嘴里还在吃,一回头看见楚玉璮,立刻咽了东西冲他跑过去:“小玉哥哥!” 他任由她冲进他怀里,将嘴上的甜食粉末抹在他的衣服上,也并不恼,只觉得终于从方才的冷意中脱出来,周身被春日的暖意笼罩。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不好好念书,净来这儿贪嘴,如此下去,怎考得上学?今日非得看着你将文章默下来不可!跟我回屋去!” 玲珑捂住额头,瘪着嘴,不舍地回头看看桌上未吃完的面点。楚玉璮见状,抿了抿嘴,扭头吩咐道:“将那些玩意儿捡几个好的盛了,端到小姐房里来。” 厨子赶忙应了,玲珑立刻眉开眼笑,美滋滋地抱住楚玉璮的胳膊,雄赳赳地往外走:“念书,念书。” 楚玉璮嘴角露出点儿笑意:“没出息的小玩意儿,馋不死你。” - 那梦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潋滟敛去之时,却是春去秋来。在某个秋雨深深的一天,玲珑自外头的巷子里捡回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它看起来还很年幼,皮毛被雨打湿了,黯淡无光地贴在身上,瘦得肋骨都突出来,身上散发着一股在泔水堆里滚爬多日的恶臭,腿上还流着血。楚玉璮捏着鼻子躲远了,只觉得玲珑是终于疯了,竟带了这么个玩意儿回宅子。她花了半个晚上将这小畜生以温水和皂角清洗干净,将它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包裹起来,又给它喂了食。家中医师被从睡梦中唤醒,以为是小主子或小小姐染了急病,慌慌张张赶来,才晓得要医的不是人,是只狐狸。 闹腾到早上,方是消停了。长辈们本想让玲珑将这狐狸崽子丢出去,道是野畜牲养不熟,怕它的尖牙和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