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已经开始变硬的黑土地,马蹄声和人的脚步声嘈杂且烦乱。七千多骑兵、两万多步卒迤逦从晨雾中穿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周围方圆二十几里内没有城市,也没有村落。但喽啰们依旧像怕惊扰了百姓一般,走得畏手畏脚。偶尔几声乌鸦叫,便吓得众人脸色惨白。偶尔有狼嚎从薄雾后传来,他们脸上的表情更恐慌,如同到了阴曹地府一般,全身上下都开始瑟瑟发抖。 “格兄,咱不能再这样躲躲藏藏地走下去了。否则,一旦和官军遭遇,弟兄们根本不堪一战!”杨公卿拉住马头,等到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格谦与其他几家寨主跟上来,低声向众人提醒。 “哎,不躲也不成啊,一旦杨老贼掉头回扑,咱们就这点兵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这支人马的名义主帅格谦叹了口气,回答的声音里透着疲倦与无奈。 此番北进彻底败了,败得稀里糊涂。大伙不远千里来奔袭鲁城,结果刚刚看到了青灰色的城墙,连阵势还没来得及拉开,便听到了知世郎王薄已经兵败的消息。紧接着,孙宣雅被擒、刘春生被杀、刘霸道生死未卜、芜蒌和饶阳相继失守,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赶着趟儿般从南边传来。如果不是大伙见机得快,估计此刻的结局就像东海公高士达一样,被人堵在芜蒌县旁边的一个小山谷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从知世郎王薄派人冒死送来战败消息的那一刻起,偷袭鲁城的豪杰们便果断回撤。但众人为了避免被杨义臣老贼迎头堵住,不敢像北上时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官道。而乡间这些由百姓用脚踩出的小路又废弃了太长时间,走起来既耗精神,又费力气。 即便如此,众人依旧走得提心吊胆。稍有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而贼老天也跟大伙过不去,每个早晨都有薄雾下降。雾气后总象隐藏着数万兵马,随时都会给众人致命一击。 仿佛跟大伙开玩笑,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突然从前方的山丘上炸起,由远而近。“完了!李仲坚!”正在相对着叹气的格谦等人立刻用手按住了刀柄,脸色由白转青,有青转灰,关键时刻,竟没人能说出一条完整的将令。 喽啰们也立刻炸了营,趴在地上装死的装死。拔腿逃命的逃命,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只有杨公卿还保持着冷静,他侧耳听了听,扯着嗓子喊道,“大伙别慌。是我昨夜派出的斥候。大伙别慌,是自己人,自己人,别乱放箭!” “自己人,不要慌,不要放箭!”几名骑在马上的土匪把手放在嘴边,一同扯着嗓子大喊。 听到喊声,紧张到寒毛直竖的喽啰们停止了胡乱射击,手中的羽箭却依旧搭在弓弦上,警惕薄雾后的一举一动。很快,那吓死人的马蹄声便开始放缓,转稳,数名浑身冒着“白烟”的轻骑穿破薄雾,站在不远处的土丘上向杨公卿抱拳施礼。 “报!杨帅,石牌渡附近没有发现官军,永济渠上也没有大船通过!”虽然将大伙吓了半死,但斥候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犹如佛唱。 “呼!”几名寨主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从刀柄上挪开,抬头挺胸,放眼张望,仿佛天边的晨光也开始变得明亮。 “清池城的守军有没有动静?南皮城附近有没有官军出现?”杨公卿皱了皱眉头,大声追问。 “清池城守军依旧闭门不出。南皮城?”斥候犹豫了一下,喘息着回答,“属下的人还没从那里赶回来,消息不能确定!” “再探,有情况火速汇报!”杨公卿挥挥手,命令。 “是!”斥候跳上马背,身影慢慢消失在隐隐带着淡黄色的薄雾背后。杨公卿目送着他离开,回头看看战马上摇摇欲坠的自家弟兄,再看看满脸茫然的格谦、王进宝、张金树等寨主,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哎――!人不能和命争啊!”听见杨公卿叹气,天威将军格谦叹息着附和。他还没从战败的打击缓过神来,总是怀疑那个李将军是老天派下来收拾众人的武曲星。这种心态非常影响士气,但偏偏这支兵马里他威信最高,说得话最有分量。 “这不是命,是大伙太小看了姓李的!”杨公卿的年龄比格谦小得多,对他的颓废很不满意。“如果再来一次,咱们的结局未必会这么惨!” “还来?”格谦在马背上晃了晃,龇牙咧嘴。“我说杨兄弟啊,你真是初生犊儿不怕虎。总瓢把子和刘霸道要是逃不出来,今后谁还敢挑这个头儿。要我说大伙还是尽快回到豆子岗(原字为:卤亢)避一避风头,免得姓李的发起疯来,追杀到平原去。你没听王薄的人说那家伙已经急红了眼么,把所有俘虏无论老幼全杀了!” “死则死耳,这世界上谁能永生不死?”杨公卿撇着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