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烦闷下到锦云楼探望多日未见的宋妙仙, 顺便找她谈心抒怀。 宋妙仙一直密切关注柳丹一案,心潮随着柳竹秋的安危起起伏伏, 听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计较片刻, 同她商量。 “季瑶, 我有个法子兴许能说动柳大人, 就怕你怪我伤他的颜面。” 柳竹秋忙让她道来。 宋妙仙这计策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术, 单看是狠了些,可柳竹秋认为对待父亲的麻木不仁,就得狂扇耳光才能使其清醒。 诚恳地对宋妙仙说:“姐姐,我家老爷很对不起宋大人,你就是真去当面斥责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是出于公义呢?工部官员每月初二都会借由例会外出聚宴,最近一次就在后天,我打听好时间地点就来通知你。” 宋妙仙说:“教坊司那边我去联络,只要提前一天安排都没问题。” 柳竹秋让蒋妈回柳家找伺候柳邦彦的跟班套话,探得柳邦彦将于四月初二申时与同僚在蓬莱馆聚餐。 宋妙仙接到消息,派彩玲去教坊司找负责安排值日的右司乐调换她的轮值日期。 朝廷禁止官员嫖妓,但允许官府在举办公宴时召唤官妓歌舞娱兴。 宋妙仙每月都会分摊到十次“外派”任务,去为官员们表演弹唱,以前她怕见柳邦彦,凡工部的宴会一律推拒。这次专挑他们的场次当差,右司乐不免狐疑。 彩玲忙照宋妙仙吩咐的孝敬了十两银子,说:“我家姑娘月中要陪一位贵客,连着几天不能出门,想赶在这之前把本月的差事都办完,还请大人通融。” 有钱能使鬼推磨,右司乐收了银子便不再多管,爽快地替她更改了值日表。 本朝修建各种官方工程,皇帝都会委派宦官前去主持监督,因此工部是中央六部中与宦官捆绑最紧密的部门。 部曹们接到任务都会与内监共事,得罪他们铁定遭殃,不能不逢迎讨好,而捧宦官臭脚又会遭清流鄙薄,为这缘故有志气的官员都不肯去工部就职,即便去了也待不长。 柳邦彦这种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却能长居久安。 今天工部尚书和右侍郎外出公干,部会由他这个左侍郎主持,列会的有一名内官监的大太监。 一行人抵达蓬莱馆时,正遇上都察院的几位御史也在这里举行公宴。两拨人想交流接洽,便并到一处联席欢饮。 那太监喝高兴了,称呼柳邦彦为“柳表兄”。 御史们惊讶,以为二人真是亲戚关系。 柳邦彦赧颜无语,太监嬉笑解释:“我们内官监和工部皆勤王事,为表里衙门,向来如此称呼诸位部曹,这样才显得更亲昵呀?” 御史们暗暗惊骇,先后大笑搪塞,笑声里藏着无尽鄙夷嘲讽,犹如钢针扎透柳邦彦的脸皮和耳膜。 他生在诗书大族,一甲进士出身,本人久富学名,著述颇丰,三个儿子都是进士,小儿子更是凭状元之荣被钦点为翰林。 论资历身份都不输官场名流,却因宋强一事闹得斯文扫地,沦落到工部这尴尬衙门,靠抱宦官大腿过日子,心里能不憋屈? 此刻当众受辱,面上不好发作,怨气在胸中翻滚蒸腾,活像火烧栗子,快要炸开。 菜上齐了,官员们催问侍宴的歌姬几时到,侍从前去查看,少时领来一个怀抱琵琶的靓装美妓。 柳邦彦见是宋妙仙,险些惊掉下巴,骇疑张顾,腿脚不有自主哆嗦起来。 宋妙仙从容不迫地拜见众人,御史中有人原是宋强的属下,还于宋妙仙落难后去锦云楼探望过她,见面也很慌促难堪。 太监听说过这位花魁的身世,偏要拿几个文官开涮,笑道:“此女的父亲宋强曾是右都御史,与在座诸位还颇有渊源哪。按辈分讲,她应该称你们为伯父,对吧?” 那几人脸都青了,尤其是柳邦彦,青得发黑。 宋妙仙端然道:“奴家是罪臣之女,身处下贱,怎敢与列为大人攀故旧。今日奉教坊司之命前来侍奉,愿献小曲为大人们佐酒,不知诸位想听什么曲子?” 太监猥琐地打量她:“你名号花魁,姿色的确出众,不知才艺如何,先唱个拿手的来听听吧。” 宋妙仙行礼后坐于席旁,露春纤拨弄琴弦,轻启朱唇自弹自唱。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