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瀛站在伞下,隔着雨幕,她面容有种别样朦胧之美,动人非常,“他说的没错,宵禁之后,太皇太后不见任何人。” 崔颖仪一口气被憋得差点没上来,但想起李昭当年的手段,还有谢明月一日杀三帝的疯子行举,姿态放得更低,“请澄瀛大人转告,我当真是有极重要的事情来找太皇太后,关乎,”他颤了下,“关乎性命。” 澄瀛不为所动,“太皇太后已经歇下了,但她老人家歇下前说,要您回府去。” 崔颖仪面色登时惨白一片。 到了这种时候,太皇太后都不愿意救他,他还能找谁? 思及此,竟泪如雨下,颤声道:“那请澄瀛大人转告,”他声音哽咽,“求太皇太后赐侄子一棺木敛尸吧。” “太皇太后让我告诉县侯,回家去。”澄瀛重复了一遍,语气分毫未变。 崔颖仪忽地想到了什么,惊喜地抬头。 太皇太后既然要他回家,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澄瀛说完,朝崔颖仪见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崔颖仪忙躬身见礼,口中道:“侄子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有个在澄瀛身边不久的侍女,听到这声忍不住回头看,他们已经走出了好远,那崔颖仪还躬身站着呢。 进入寝宫,澄瀛脱下沾了湿气的披风,忙有人接去。 她往内殿走。 愈走,愈暖,也愈香。 有宫人为澄瀛撩开珠帘。 “太皇太后。”澄瀛声音轻轻的,同方才面对崔颖仪时一点都不同,她语调柔软,尾音带着点京中没有的上扬,显得极为活泼娇俏,像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奴婢回来了。” 塌上阖目养神的女人懒洋洋地抬眼,那一瞬间光华流转,竟将殿中所娇养的芍药都比下去了。 这是一个美得几乎灼眼的女子,容色冷而艳,却并不像一朵招人的、带刺的花,她的美丽睥睨傲慢,高不可攀,使人不敢直视,而不敢生半点亵渎之心。 第一次见到她的人,第一眼绝不是被她的美丽所折服,而是她身上那令人忍不住跪拜的威势。 她从年岁上讲已不年轻了,从样貌上却看不出年龄。 这个女子,有周朝最尊贵的身份——她就是太皇太后崔桃奚,乃是崔侯之妹,文帝生母,惠帝发妻。 自出生起,便众星捧月尊崇无比的崔氏女。 李昭面上的十分艳色,尽数源于这个美丽的女人。 澄瀛端来茶送到崔桃奚唇边。 崔桃奚略尝了口,才问道:“说吧。” 澄瀛乖顺道;“是。奴婢到时,崔县侯正在打骂护卫,奴婢见那护卫满身泥水,脸都被打破了,就大着胆子阻了县侯。 幸而县侯大人有大量,未与奴婢计较,然后还问了几遍姑姑什么时候见他,奴婢说太皇太后让县侯先回去,县侯虽然看着不高兴,却没多说什么,现下应该已经回府了。” 她伺候崔桃奚多年,早已不需崔桃奚吩咐,便能领略她的意思,将茶收了。 “姑姑?”崔桃奚哼笑一声,“多新鲜的叫法。” 有宫人给澄瀛搬来了绣凳,澄瀛却眼巴巴地盯着崔桃奚腿边的位置,有个极漂亮的青年正跪坐在那,给太皇太后按腿。 澄瀛往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说:“县侯从前是畏惧着太皇太后,想亲近,却不敢这样叫,如今急了,倒把心里话逼出来了。” 那青年人感觉到澄瀛站在身后,却不愿意起来。 像此种绝色虽少,却不是北苑唯一,能在太皇太后身边露一次脸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他舍不得走。 崔桃奚看了眼不坐凳子的澄瀛,“你站那做什么?给我挡光吗?” 崔桃奚从未自称过哀家,就如李言隐还活着时她不称臣妾一样。 澄瀛吐了吐舌头,往软垫上一跪,自若地挤到崔桃奚腿边,手往崔桃奚腿上一搭,力道得当地按了起来,“本来嘛,奴婢出去一趟凄风苦雨的就冷得厉害,太皇太后身边暖和,”她抬眼看人,显得十分娇俏可怜,“太皇太后就当发慈悲了,疼疼奴婢吧。” 她偏头,看向那美人,眼中意味十分明显。 美人登时垂首。 他不敢碰到崔桃奚的手,又不甘心就这么走,故而缩手缩脚。 崔桃奚听澄瀛这般牙尖嘴利,却也没说旁的话,只慢悠悠道:“可惜了,不是崔愬的儿子。他若是崔愬之子,不必崔愬气得起尸来打他,我就要先把他绑在祠堂跪祖宗了。” 她在灯光下审视着自己有着淡淡细纹的手。 姑姑,也是崔颖仪配叫的? 澄瀛笑着不接崔桃奚的话,“娘娘,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她答得天真烂漫,无所拘束。 她长发垂散着,黑亮顺滑得宛如一批锦缎。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