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非是言斐想不到, 说不清,也非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不懂。 只不过再华丽的辞藻,再精巧的句式,也不如一个在众人眼中已经绝无生路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说服力。 戚景思扶起言斐,心疼地拨开他脸颊上被火油黏住的几缕鬓发。 这一仗虽然险, 但好歹赢了。 在生的希望面前,所有谣言被轻易地碾碎,犹如一盘散沙,风一吹, 连点渣子都不会剩下。 前一刻还险些被架到火上烤的人, 下一刻就成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言斐甚至来不及烧壶热水料理了自己, 他匆匆拿一块干净毛巾擦净身上的火油,换上件衣服就接着忙活去了。 这次连戚景思都没拦着, 前前后后同他一道。 村里每一天死的人都比前一天多, 实在等不了了。 戚同甫犯下的罪行虽然十恶不赦, 罄竹难书, 但莜县这场瘟疫里, 有一点被他歪打正着了。 他封村一来是为了防止圈地征粮的消息外泄,二来顺道将言斐困死在里面, 但正是因为如此,也恰好阻止了瘟疫的蔓延。 而眼下在村子里要阻止瘟疫扩散,隔离医治也是必须的。 乡下地方没有晟京城里那种几进深的大宅院,到哪里去找个足够宽敞的院落,把染病的人集中到一起隔离, 是言斐首先要头疼的事。 他跟族长二人正一筹莫展之时,戚景思拎着族长家的镰刀,就劈了县城府衙的门锁。 众人赶到时,族长老头吓得直哆嗦。 这可是官老爷的地盘儿哟你怎么敢 言斐看着戚景思,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这府衙大院,的确算得上是这村里最宏伟的建筑了,再合适不过。 言斐饱读诗书,算得上才思敏捷,但所有圣贤教诲,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规矩,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踏破成规,也是因为心向某人。 而戚景思不一样。 他是光霁公子养大的孩子,但林煜留给他的只有诸如善良、担当一类最可贵的品格,却从来没有用任何条框限制过他的人生。 这无法无天的路子,也只有他想得出。 地方选定后,他们带着人连夜收拾整理成能住人的样子,只等着第二天一早把所有染病的人召集起来,隔离治疗。 这瘟疫虽然凶险,但初感染时无非是咳嗽、低热一类类似风寒的症状,他们几人里虽没有大夫,但好在这病有个显著的特征,就是手心里的红斑。 即使没有大夫,也不难辨认。 病员的收治工作也没有什么阻碍,只在接近尾声时发生了点小小的插曲。 葛大哥的病虽然已经在好转,但到底没有彻底痊愈,按规矩还是要送进县衙隔离;葛大嫂心里舍不得,缠着言斐哭了许久,说是自己要跟着进去照顾丈夫。 由于这瘟疫的特殊性,戚景思、言斐带着言毅和族长商量过,村里健康的青壮年不宜接触病人,他们负责外出挖了牛筋草回来,由女人煮饭熬水,最后送进府衙里的工作由不易染病的老人、孩子完成。 葛大嫂肯定是不能陪着丈夫进去的。 她哭了许久,最后悄悄把言斐拽到一边摊开手,手心里赫然已经生出一块红斑。 ***** 这一天一宿忙活下来,戚景思回到葛大嫂的院子,几乎沾着枕头就要睡过去了,他把脑子里最后一点清醒,留给了还没回屋的言斐。 言斐进屋时以为戚景思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捧着油灯走到榻边,刚吹熄灯火上床,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辛苦小言大人了。戚景思喃喃中带着点鼻音,让言斐觉得心头柔软一片。 有时他会觉得戚景思像他身前的一片天,什么都能替他遮住,替他抗下,可这点略带鼻音的呢喃又像是个撒娇的孩子,让他心疼。 他转过身把戚景思抱在怀里,真就像是搂着个孩子,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戚景思迷迷糊糊道:小言大人刚哄孩子哄顺手了,把我也当葛大嫂家那俩小子了吗? 还是你怪我没帮忙你哄孩子啊? 你不出现把孩子吓哭就算是帮我了。言斐调笑道:孩子们都睡了,言毅陪着呢,你也睡罢。M.XiaPe.COm